皇城,昭阳殿。
“臣钟情云禾多年,今日想求陛下恩典,将阿禾赐于臣为妻。”
熟悉的男声模模糊糊,如惊雷般原地炸响。慕莞齐身形猛的一晃,险些跌在地上。
她愣愣的看着身侧的陆渝,眼中是铺天盖地的疑惑,茫然和不解。
陆渝在说什么?
他说他要娶谁?
他们刚刚不是说好了,此次带兵大胜,要趁此机会为她父母求情吗?
皇帝蹙眉:“你已有正妻慕氏,如何能再行娶妻?”
陆渝急忙说道:“可赐阿禾为平妻!”
“我不同意!”
一声清亮含着恼怒的女声响彻大殿。
慕莞齐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上是拼命压抑也难忍的惊怒。
她急急跪着上前:“陛下,我另有所求.....”
她语速飞快的说道:“六年前我爹娘因兵败被革职入狱,其实此事另有隐情,是因为.....”
“住嘴!”陆渝狠狠蹙眉,径直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无视慕莞齐逐渐不可置信的目光,陆渝面不改色,恳切对皇帝说道:
“当年臣的岳父一案是陛下亲自朱批,陛下是千古明君,倘若此时重查此案,只怕引得民心揣测——陛下三思啊!”
慕莞齐的身体像是被寒冰包裹,从头到尾冻得僵硬。她强忍住内心巨大的痛楚,几乎是匍匐到皇帝面前跪下:
“陛下,此次军功是我与陆渝两人一同换来的,我....”
可是很显然,陆渝那一番说辞让皇帝动摇了。
“陆爱卿言之有理,过去的案子,就过去了。”
“朕便允你所求,将云氏赐于你为平妻。”
陆渝大喜过望:“多谢陛下!”
————
慕莞齐脸色惨白得近乎失去血色,眼底是破败的灰暗,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脚步都打着晃儿。
回府的路上,她一言不发,神色怔怔,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莞齐。”
陆渝先开了口,神色有着几分歉然:“我与阿禾的事情,望你体谅。她是你的贴身侍女,为奴为婢多年,我实在不忍见她再这般辛苦。”
慕莞齐缓缓转过头,望着眼前的男人,风姿一如往日般俊逸,那是她相守七年,情深似海的丈夫。
她脑中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
当年慕家满门蒙冤下狱,这六年来,她无一日不为此奔波求情。
可她奔忙了六年,便碰壁了六年。
这回他们带兵大胜而归,是她唯一的机会。
可正是她的眼前人,她的丈夫,为了求娶别的女子为妻,亲手断了她父母的生路。
“啪!”
她狠狠打了陆渝一巴掌。
她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提起枪来连男子也自愧不如,此刻她用尽全身气力,直打得陆渝嘴角溢血,颇为狼狈的偏过头去。
陆渝自知心虚,沉默的捂着嘴角,不发一言。
“陆渝,你是不是疯了....”慕莞齐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眸中浓浓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陆渝擦了擦嘴角血迹,干巴巴的辩解道:“阿禾与你不一样,她是最柔婉不过的一个女子,从不与人红过一次脸,吵过一句嘴。”
“她这般伏低做小,却一心倾慕于我,我实在不忍心她再为了我委曲求全。”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莞齐,望你成全我们。”
慕莞齐怔怔的听着,神色从最初的不可置信,逐渐变得可笑又讽刺:“好,好!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她紧紧扶着车壁,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跌落在地,即便如此,身子仍是不受抑制发着颤:“当初你娶我的时候,亲口允诺我此生绝不纳妾,你都忘了么!”
说起从前,她的眼泪簌簌直落,几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那样傲气的少年将军,软下膝盖,跪在她父母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说:“岳父岳母放心,娶妻如此,是我陆渝三生有幸。我一定视莞齐为珍宝,此生不渝。”
她喃喃着,像是在质问陆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多年我所出,你却始终不肯纳妾。我总以为你待我情深不移。没承想到头来,竟是我挡了你们的恩爱。”
陆渝张了张嘴,良久,却没说出话来。
他无言的扭过头去:“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多年前的戏言,你又何必如此当真。”
你又何必如此当真。
慕莞齐终于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忽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可你若真喜欢上了云禾,直接告诉我便是,可你为何,为何要亲手断送我最后的希望....”说到这里,她的语气近乎哽咽。
六年,整整六年....
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曙光,本以为终于能为父母洗刷冤屈,将他们从牢狱中堂堂正正接出来。
陆渝慢吞吞开了口:“阿禾说她不愿做妾,可官员娶平妻必须经过陛下首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慕莞齐却已经明白了过来。
她的脸色骤然间失去血色,夹杂着不可置信的质问:“所以为了给她平妻之位,你便亲手断送了我父母唯一的活路?”
陆渝静默的低着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慕莞齐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
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无措,到恼怒,到现在成为了彻底的冰寒。
她好像第一次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她朝夕相伴七年,一起赏过京都的春花,一起吹过塞外的风沙,曾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
他亲眼目睹了这些年来她如何为父母疲于奔命。
他也是这世间最清楚她有多希望父母能沉冤得雪之人。
可此刻,他为了迎娶别的女子为妻,亲口对陛下说,重查此案会引得人心不稳。
她哆嗦着身子,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千万种思绪拉扯着她的神经,如毒蛇般侵袭着她寸寸脉络,她痛得弯下了腰。
陆渝终于有了几分不忍心,他上前扶住她:“莞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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