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过隙间,两日消逝。
顾全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了一下,迈着大步走向大堂。
蔡安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见顾全到来,面色一喜,“御史大人,您来了!”
顾全失笑,“让蔡县令一阵好等,着实不该。”
蔡安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会不会,卑职等您是应该的。”
“两日已过,我们该行动了吗?”
他一脸期盼地盯着顾全。
顾全颔首,眼神闪过一抹冰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既然他们想做螳螂,那本御史就釜底抽薪,吃了他们!”
“即刻将提前拟定好的榜文散布出去!”
“全面开仓放粮,以五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按户登记,数量不限!”
“另,赤娄县城门派遣重兵把守,一粒粮食都不可出!”
“停靠码头的粮船亦是如此,无本御史的命令,谁要敢妄动,杀无赦!”
嘶!
蔡安不禁倒吸口凉气。
封水路又封城的,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走啊!
未免也太毒了吧?!
田起这时忍不住开口了,“大人,此举竭泽而渔,恐生叛乱。”
顾全淡淡道:“那更好办了,杀了便是。”
“本御史虽掌有生杀之权,但启禀陛下时也需奉上证据,证明未曾滥杀过无辜。”
“况且,不过是群妄想大发国难财的商贾,也掀不起什么叛乱。”
田起心神一凝,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了。”
“先抓紧把人安排好吧。”
顾全转头看向蔡安,温声道。
蔡安一颗心激动得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是!”
一阵忙碌,将人安排下去后。
蔡安心存顾虑,问道:“大人,粮仓里的粮食最多只能撑三天。”
“朝廷派发而来的赈灾粮充库,也延续不了多久。”
“要是出完了,那些粮商还不肯就范,该怎么办?”
顾全微微一笑:“被冲毁堤坝的重筑状况如何?”
“尚未开始。”
蔡安如实相告,感到有些汗颜。
在这多雨时季,堤坝的重要程度不用多说,但现在却是人手欠缺,完全忙不过来。
“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赈灾粮’吗?”
顾全意味深长地道。
蔡安愣神片刻,豁然开朗,“大人心思之缜密,卑职远远不及!”
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他又道:“本地官员多数与三大粮商有过联系,这种事恐怕瞒不住他们。”
顾全冷冷一笑:“那又如何?”
“家大业大可以耗,小家小业没法耗。”
“三大粮商耗得起,那些小粮商可耗不起,那些外地粮商更不用说。”
“水路运输损耗小,但被封了。”
“自古陆路运粮几乎都是损失一半,运到目的地只有一半的粮食,因此就算回得去,也是亏本,等在这,也只能坐吃山空。”
“百姓是人,买跌不买涨,所以小粮商和外地粮商若不想粮食砸在手里,只能降价出售,尽早脱手。”
“而随波逐流,同样是人之本性。”
“三大粮商哪怕明白这是个坑,也只能跟着降价,毕竟来的粮商这么多,耗着没有一点意义,时间延长,灾情缓和,那时候的粮价就远低于现在了。”
蔡安一拍大腿,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高,实在太高了!”
“公子好有魅力!”
秋儿在旁,呆呆地盯着顾全,小脸上粉扑扑的。
田起头盔下的双眸,迸发出两道精芒,心中自语着:“陛下果然没看错人。”
“此子,恐怖如斯!”
......
度日如年,不少百姓望着家中惨景,个个怒到了极致,纷纷抄起武器,自发地组成了一支‘反抗军’,浩浩荡荡地席卷向县衙。
此番,他们必定要讨回个公道!
然,十数名身着铁甲的官兵策马奔来。
领头的,赫然是禁军中的一位。
他勒紧绳子,高头大马两脚朝天,随即大吼道:“传御史大人之令!”
“即刻起,开仓放粮,五十文/一斗,按户登记,数量不限!”
“另,县内各处设有赈灾点,家中贫困者可前去领取!”
此言一出,这些百姓头顶好像被浇了盆水,怒火尽数熄灭掉,徒留下瞋目结舌,满脸震惊。
官兵们留下榜文,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便消失在视野里,只有卷荡起的尘土舞飞不散。
百姓们怔愣过后,一股脑涌向榜文张贴处。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官印亦是鲜红的刺眼。
“真的,是真的...”
“大人们慈悲为怀,终究是开仓放粮了,我们...我们不用死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情真意切的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自百姓们脸上滑落而下。
各个空置了几日的赈灾点,重新摆上了一口口大锅,熬着滚烫浓稠的米粥。
一时间,官兵维持秩序下,百姓们有条不紊地排起长队,似条条长龙贯穿了赤娄县大小街道,道道浑浊的目光再度迸发强烈的希冀之光。
......
林家。
三大粮商齐聚于此。
“此事,你们怎么看?”
林天赐沉吟许久,才吐出声音来。
显然,他没想到顾全会搞这一手。
沈越面色冷淡,不屑笑道:“开仓放粮,还数量不限?”
“照这些贱民这样吃,不过三日,定会吃得一粒米不剩。”
“此举无非就是虚张声势,摆明了就是想逼迫我们自行降低粮价,可笑至极!”
林天赐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始终垂眼思忖的罗茂。
三家这阵子虽然一直在收购粮食,但罗茂收的算是最少的,甚至不足一家的三分之一。
“罗兄,不发表一下意见吗?”
林天赐眉头蹙起,语气已带上了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沈越也是略带不满地道:“罗兄,我们三家自祖辈开始,便是同气连枝一条心,但你最近的行为貌似有点不地道啊。”
罗茂抬头,迎上两人目光,心中暗骂一声,面孔上不起纹丝波澜,“我跟很多官员打过交道,阴险狡诈、城府极深之辈也接触过不少。”
“可这人年纪轻轻,所言所行却无不令我琢磨不透。”
沈越这下语气更重了,“所以你是在忌惮他吗?”
“我们三家联合在一起,可谓掌握了整个赤娄县的‘食粮命脉’,何惧之有?”
这弦外之音,罗茂自是听得明白,不由皱起眉来,其平生最厌的,便是他人拿以前的情分来压他。
林天赐到底是个老狐狸,一瞬间就注意到罗茂情绪不太好,便柔声缓和道:“好了,沈兄。”
“这件事本就透着诸多不寻常,罗兄心思敏锐,有所顾忌也属正常。”
他话锋一转,“当务之急,应当是抓紧弄清那监察御史的真实目的。”
“并且加收粮食,尽量全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这样,即便他想跟我们翻脸,也得掂量掂量上万百姓的性命。”
沈越抱臂盯着罗茂,“我倒是没意见,只是罗兄,又该如何?”
这次,林天赐也将目光投来,他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
三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有人敢尚自脱离出去,其余两家必定对其施压。
罗茂暗自叹息,只得点头:“同意。”
于此,林天赐、沈越二人才露出笑容。
“既然罗兄也没意见,那接下来的粮食就由你们罗家来收吧。”
“毕竟如果只有我们两家赚钱,那也不地道是不是?”
罗茂沉默,这两人摆明了就是想拉着他一同上船。
但又能怎么样呢?
与这两人共事如此久,他早就没退路了,只得祈祷并无风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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