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炎季,小雨淋漓,闷热袭来。
小院里。
两名婢女在侧,手持纨扇,一左一右扇着风。
余达愁眉不展,坐立难安,心绪烦躁。
这几日,县内事宜繁重,落于他身的却屈指可数。
而且,就连开粮仓降粮价、封城控码头这些事,他总慢人一步知晓。
那股危机感,是愈发强烈。
“我为那老不死的卖命卖了这么久,他竟跟顾御史联合起来排挤我?”
他额露虚汗,神情颇显狰狞。
“县丞大人,罗家主求见。”
一个身姿窈窕的婢女走来,姿态恭敬。
余达敛起脸上异样,“让他进来吧。”
他心中也分外奇怪,罗茂不急着抛售掉粮食,怎么会突然来他这里。
少顷,罗茂缓步而来,拱手作揖,“罗某见过余县丞。”
余达露出一抹微笑,踏前一步,扶起了他,“罗家主何必如此生分,快快请起。”
相较于林天赐、沈越,余达对彬彬有礼的罗茂更有好感,礼送的也是最多的。
“把我珍藏三年的龙井取来。”
余达侧头吩咐了句扇风的婢女,随即看向罗茂,带着好奇问道:“今日罗家主到此,可是有事需要本县丞帮忙?”
罗茂很是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情形严峻,罗某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再来求余县丞帮个忙。”
余达摆摆手,“以罗家主与本县丞的关系,好说好说。”
每次帮罗茂做件事,所得报酬都能抵上他好几年的俸禄。
不然,他怎能养得起这么多赏心悦目的婢女呢?
罗茂瞥了眼在场的婢女,余达心领神会,挥手让她们散去。
“现在没外人了,罗家主但说无妨。”
罗茂压低声音,“罗某想见那位顾御史一面,余县丞能不能帮帮忙?”
余达眼神一闪,见顾全?
照罗茂这神神秘秘的模样,其余两家之主貌似还不知道。
见余达不说话,罗茂又不急不缓地补充一句:“若是余县丞能帮罗某约出顾御史...”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余达顿时心中一震。
“冒昧地问一下,罗家主见顾御史是想...”
罗茂闭眸叹息,“实不相瞒,如今粮价暴跌,我罗家高价收购了大量粮食,为避免血本无归,需紧急出手,可能吃下且愿意吃下这么多粮食的,除了那位顾御史之外,恐怕再无他人。”
余达沉吟了一会,才问出了心中疑虑,“这事,另外两位家主是否知晓?”
罗茂坦然道:“不知。”
“我们祖辈虽有些渊源,但雏鸟尚且能因食物而互相吞噬,这点情于利益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余达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点点头:“好吧,我可以尝试一下。”
“成功与否,我不能保证。”
罗茂脸上总算露出笑容,“失败也无妨,该给到您的,分毫不差。”
“若是成功,再翻一倍。”
余达眼睛发亮,“好!”
......
夜。
弯月悬空,乌云浓稠。
草丛窸窣,蛙鸣蝉语。
“县丞大人半夜不与小娘子缱绻缠绵,怎的有空到顾某这来?”
余达正襟危坐,双手接过顾全递来的茶,却未饮下。
顾全笑眯眯的模样,令他着实有些不自在。
先前他给顾全做那么些下人才去做的事,帮三大粮商搭线,累死累活,好似终于博得了顾全的好感,地位和银子都在前方向他招手。
可还没高兴两天,顾全一顿操作猛如虎,完全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赤娄县的天瞬间变了个样。
粮商恨其入骨,百姓敬其如神。
而自己与三大粮商的干系,无外乎摆在明面上‘示众’,可他仍旧没表露出一丝异样,反而与自己谈笑风生...
余达思量片刻,打起了场面话,“如今赤娄县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想到家家有粮,不用再饿肚子,卑职只余满腔兴奋,无心顾及其他事。”
余达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端的就是个厚脸皮。
顾全心中冷笑,随口回道:“呵~县丞大人体恤百姓,顾某敬佩不已。”
余达连连摇头:“大人您是干实事的,卑职连给您打下手都不配,要说敬佩,应当是卑职敬佩您才是。”
这阵子,诸如此类的官场话,听得顾全感觉耳朵都要长茧了。
倏地,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显出一抹不耐,“时间也不早了,县丞大人不妨表明来意。”
余达怔愣,咋变脸这么快?
但他也不敢浪费时间,生怕惹得顾全生厌,便微微颔首,道:“是这样的,今日罗家主找到我,说想跟您见上一面,谈一谈粮食的事。”
顾全目光微闪,“我记得他,叫罗茂对吧?”
余达笑道:“难得您记得他。”
“罗家掌握着不少粮食,若是能低价将其收购而来,您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但凡有点城府的,都清楚朝廷所谓的‘赈灾粮’,无非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
余达明白,可也只是隐晦提及。
依他看来,顾全如此年轻便担得大任,饶是心性再为成熟,也是好面子的。
然,他等来的,却并非顾全欣赏的目光,而是一脸的似笑非笑。
余达心中一个‘咯噔’,忍不住问了一嘴:“大人,卑职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顾全淡笑着,“这事我答应了。”
“时间地点,定好了通知我一声。”
“我有些乏了。”
就这样,余达摸不着头脑地退出了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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