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娄县,府衙。
“码头上的船只,多数已售罄粮食,驶离而去。”
“城内亦有将近半数的外来粮商,将粮食抛售完离开。”
“如今粮仓充盈,粮价平稳降低,这个灾情算过了!”
蔡安神情激昂,炯炯双目凝在顾全身上。
饶是田起,面罩都轻微动了动。
然,顾全仍是处事不惊,“蔡县令,小难过了,大难还未解决。”
蔡安一愣,回神赶忙躬身,“请大人指点。”
田起亦是好奇地看来。
“粮价再低,田地未理前,也会有大批百姓买不起,靠赈灾粮度日。”
“粮仓粮食再充盈,也会有吃完的一天。”
“到那时候,同样的情况还是会出现。”
顾全平静自如,“取纸笔来。”
蔡安不敢耽搁,忙不迭起身,亲自去拿。
“我说你写。”
他正想递给顾全,顾全却这样道。
“好。”
蔡安端坐书案前,捻起毫笔,蘸了蘸早研磨好的墨。
“端午佳节将至,遂举龙舟赛事,拔得头筹者可获白银百两、粮食百石。”
“另,府衙翻新、堤坝修筑,急招民工,按月分薪分粮。”
“按照我的意思,将榜文张贴出去。”
蔡安写完,有点懵,忍不住道:“大人,虽然灾情有所缓解,但做这些是不是...”
顾全淡淡而笑:“做这些,正是为了彻底平定灾情。”
蔡安闻言,眼睛瞪得溜圆。
田起嗡声道:“大人,可否说得明白些?”
他有种感觉,顾全接下来所说,将又是一番震动朝廷的言论!
顾全颔首一笑:“现如今,灾情虽然有所好转,可依旧有很多百姓无法靠自己吃上饭,靠赈灾粮度日不是长久之计。”
“并且,显而易见的是,百姓生活艰辛,富商豪绅仍安然自在,他们手头上有大把大把的粮,花不完的银子。”
“素来道,掠之于商,济之于民,但这个方法不太地道,也过于老套。”
“我们以低于平时的薪粮招工,那些人岂不意动?”
“还有各大庙宇的主持,我都与他们聊过了,庙宇年久失修,翻修在所难免。”
“只需花比我们稍微高上一点的薪粮招工,就能完成很多事情。”
“这样一来,百姓有了收入来源,他们也高兴了,可谓两全其美。”
“此计,我称之为‘以工代赈’。”
轰!
‘以工代赈’四字一出,当即便让二人感受到重若千钧的份量。
蔡安嘴唇哆嗦,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浮于面庞。
“这等计谋,卑职平生未见啊...”
田起亦是双目闪亮,好似稀世珍宝就在眼前。
震惊之余,蔡安脸上流露出浓重的歉意,郑重其事地弯了腰,“先前卑职竟妄自揣测大人到此,是来游山玩水的,卑职...无颜面对大人!”
“我要是在意这种事,岂不显得我小肚鸡肠?”
顾全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要知道蔡安都参过他一次了,揣测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蔡安背地里肯定没少骂他娘就是了。
他幽幽地盯了蔡安一会,直到其感到浑身刺挠,才收回目光,接着道:“至于龙舟赛事,算是另一条为百姓谋生的路子。”
蔡安咽了下口水,有些不敢确定地道:“是赛事的奖赏吗?”
顾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有那么多银两吗?”
这次赛事的奖赏,他打算自掏腰包。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蔡安清醒了些许,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道:“抱歉大人,卑职刚刚被您的计谋震住了,言语有失。”
顾全摇了摇头,也没在意,“做这事,我从两点考量。”
“其一,赤娄百姓喜欢比赛舟船,也好借着赛事的气氛,冲淡灾情所带来的悲痛哀怨。”
蔡安点点头,很是认可。
“其二,赛事越浩大,赤娄县所吸引到的外县之人越多。”
“人越多,创造的经济越多。”
“百姓就能赚到更多的钱,以供最基本的粮食需求。”
蔡安立时便想明白了,倏地站起,“妙,实在是妙啊!”
“这样一来,只要勤快一些,百姓就完全不愁没有吃的!”
“大人,请受卑职一拜!”
他二话不说,断然行了五体投地之大礼。
顾全这次没拦着。
蔡安身为县令,忙前忙后帮他打下手,朝廷赏赐什么的,绝不会少给。
这一礼,他受得起。
半晌,他起身,边朝外走,边嘱咐道:“务必将这次龙舟赛事办得宏大,持续时间也延长一个月。”
田起回神跟上。
“卑职定遵大人的意思,全力举办!”
蔡安目送顾全离去。
待其身影消失不见后,方才站直了身体,微垂眉眼,盯着手里拟好的榜文,一字一句地扫视多遍。
确保无误后,叫来手下,将榜文批量复制,张贴至县内各处。
......
榜文一出,百姓们也同样不解。
然,注意到头筹及排名靠前者,都能得到丰厚的奖赏。
他们顿时将那点不解抛至脑后,各人去找曾经合作过的好伙计,想争上一争。
同时,府衙也召集到了不少需养家糊口的青年壮汉,翻新事宜及堤坝修筑立刻开启。
紧跟着,富商豪绅观望一阵后,纷纷提高薪粮,大招民工。
一时间,整座赤娄县从上到下,都忙了起来。
灾情所带来的沉闷、阴郁,悄然间被冲散。
林、沈两家,却是愈发躁动。
......
半夜。
田起回到住所,褪去了厚重的盔甲,头盔与面罩也被他一并揭下。
一张烧伤了大半的面孔显露,狰狞宛若妖鬼,啼哭小儿见之,恐怔愣不语。
他清洗了下身子,换了身便服,捻笔蘸墨,奋笔疾书起来,神色越发兴奋。
书写完后,他阅览了三四遍,深吸口气,缓缓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聊想将军年轻时,也未有此等谋略吧。”
以蜡密封,盖上印章,又是一份‘禁军急报’。
旋即,又拿起一张纸,写着大同小异的话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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