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的死,将楼樾的身世之迷也一并带进了棺椁埋进地里。但越是如此,苏流萤却是越发的相信了萧墨的话,相信楼樾就是他要找的哥哥——胡狄国的大皇子!
但苏流萤却没有猜透萧墨的心思,她不能确定萧墨此番来大庸寻亲,是会承认楼樾这个哥哥,还是不愿意承认?
若是他不愿意承认,抑或是他不愿意意外的多出一个皇长兄来与他争夺胡狄的万里江山,他非但不会帮楼樾,只怕更盼着楼樾死在了楼家人的手里……
心里划过寒意,苏流萤眸光切切的看着萧墨,关注着他眉眼间每一丝的神情,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看着萧墨时,萧墨同样眸光不转的看着她,久久没有回答她的话。
安静的大牢里顷刻间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萧墨心里同样纠结,良久,他举眸看着窗外漏进来的浅淡月光,神情纠结道:“连我父皇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大皇子流落在外……所以,本太子也不知道是否要与他相认?”
闻言一惊,苏流萤心里更是慌乱起来。
胡狄王竟是不知道楼樾的存在?!
那么,若是萧墨心里存了不容他的心,楼樾的处置却是越发的危险,前有楼家的不愿放过,后面却是有家不能回,让他何去何从?
前一刻心里还在怨恨他的抛弃,但想到他如今的危险处境,苏流萤的心又担心起他来。
看着她神色间的慌乱,萧墨又道:“何况,就算本太子找他相认,他却未必会愿意接受自己是胡狄人的身份……所以,本太子却不会主动去讨这个没趣!”
听到萧墨的语气松下来,苏流萤恳切道:“楼樾的心思我无从了解,我也无权改变太子爷的心意……我只是希望太子能给他提个醒,提醒他,安王妃之死只怕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让他小心楼家!”
眸光里亮光闪过,萧墨笑道:“你太小看楼樾——你能想到的事情他同样能想到。他对安王妃之死早已生疑,已在暗中调查。而且,他都已查到本太子身上——只怕,离他知道真相之日不会太远了!”
苏流萤全身一禀,颤声道:“太子说的真相是!?”
“不论是他身份之迷还是安王妃的真正死因,这些真相只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萧墨说得无比的笃定,眸光闪着亮光,淡然道:“所以,你根本无需担心他,却是要好好担心你自己。只怕不久的将来,他与楼家之间会有一场恶场,你只有好好护住自己,才能让他心无旁骛的对付楼家。”
心口巨震,苏流萤冷却的心口再次沸腾起来,她莫然的相信萧墨所说的,更希望楼樾如萧墨所说,早已察觉到楼家的阴谋。
眸光再次看向萧墨,苏流萤突然在萧墨面前跪下,郑重的磕头求道:“我不知道萧太子来大庸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求太子在这场恶场中帮他,只希望太子能在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楼家时,能暂时放下心中的计划和打算,让他能全力一拼!”
若真的萧墨所料那般,安王妃之死引爆了楼樾与楼家恶战的导火索,那么,他将是以一已之力对抗整个权势滔天的楼氏一族。
单单是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楼皇后和安王楼誉足以让人闻之色变,还有太子一党庞大的势力,楼氏一族的势力,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楼樾在此战中明显处于劣势,若是萧墨再在此时对他动手,他还有胜算吗?
想着他一个孤军奋战的艰辛与危险,苏流萤心痛如绞,她什么都帮不到他,只能在此恳求萧墨,不管萧墨对楼樾是何心思,求他能在楼樾独身对抗楼氏一族时,暂时放他一马。让楼樾能在此次恶战中,能多一份胜算……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萧墨,从小到大接受了无数人的跪拜,可苏流萤这一跪却是让他内心震动。
银白的月色在他身上晕染出一层清冷的光亮,他定定的看着跪在面前的苏流萤,沉声道:“你知道吗,本太子此生从未羡慕过谁,却独独羡慕他!”因为他拥有了你全部的爱,拥有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我答应你,不管我与他将来如何,在他与楼家了结恩怨之时,本太子绝不插手!”
心口落下大石,苏流萤欢喜的朝萧墨再次磕头道:“太子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默默叹息一声,萧墨神情生出一丝晦暗,眸光最后一次眷恋的看向苏流萤,转身离去……
如萧墨所言,从安王妃无故失踪开始,楼樾心里就产生怀疑,待在横梁上看到明显有清洗过痕迹的沙石,他心里更是疑云四起。
然后在山崖下面发现了安王妃的尸骸,更是发现了安王妃摔下山崖前,竟是被人挑断了手脚的筋脉。
楼樾悲痛欲绝之下,更加肯定,母妃是被人谋害的。
母亲一向与人为善,常年深居庵堂,从未害过谁。那么,是谁这么残忍挑断母亲的手脚筋脉,再将她扔下悬崖!?
从安王妃失踪到现在,楼樾已是连续三四日没有休眠,而如今在冰冷的崖底看到母妃四散的尸骸,楼樾痛到全身麻木,当场吐血晕厥……
醒来后的楼樾,那怕心痛如刀绞,悲痛不能自已。但他还是咬牙冷静下来开始调查母妃真正的死因,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告籍母亲的在天之灵……
楼家影卫细细的调查了安王妃出事前后出入凉山的所有人员车辆,终是发现了事发当日有一辆神秘的青辕马车紧随安王妃的马车回到凉山,尔后不久就有人给安王妃送来包裹,安王妃接到包裹出门后就再没回来……
虽然影卫没有查清青辕马车里坐的人是谁,但目标却是锁定在了青辕马车的身上。
而楼樾一直想弄清楚,安王妃出事前收到的那个包裹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但横梁上的证据早已被璎珞带人销毁,安王妃的包裹也遍寻不到,而青辕马车却是最寻常见的,京城里成千上万,却是去哪里去找?
看似到眼的证据又断了。
可满心的仇眼让楼樾如何肯就此放手?!
青辕马车虽多,但楼樾却知道,能让母亲看到包裹就去横梁赴约的人,并不是陌生人,一定是母亲认识的人。
所以,他让影卫缩小找寻范围,去母亲认识的人周围搜寻那辆可疑的青辕马车,甚至私下特嘱南山,让他亲自回王府悄悄查王府的马车……
原来,在细细的看过安王妃手脚上的筋脉伤口时,楼樾震惊的发现,挑断母亲手脚筋脉的手法他很熟悉——
小时候,他曾见过父亲执剑划断过别人的手脚筋脉。
但单凭此一点却不足以证明残害母亲的凶手就是父亲,或者说潜意识里,楼樾不愿意相信是父亲对母亲做下这般残忍的事,所以他让南山悄悄潜回王府去暗查母亲出事时父亲的行踪,以及那辆神秘的青辕马车是不是出自安王府……
另外,在怀疑安王的同时,楼樾还想到了自己大病苏醒那晚母妃神情的反常,还有她话语里突然提到的玉牌和萧墨。
而且楼樾还听庵堂里的其他师太提起过,在这之前不久,萧墨还曾来过庵堂见过母妃。从那以后,母妃一直愁眉不展,神情忧虑。
心里疑云越滚越大,楼樾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萧墨身上,让楼家影卫暗下里彻查萧墨来大庸后的一切行踪以及目的……
一切吩咐好后,楼樾握着玉牌在安王妃灵柩前跪了一宿。他一身素缟,脸色苍白如纸,眸光死死盯着眼前冰冷的棺椁,神情悲痛,眸光深沉如海,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淌,心里又痛又乱——
与母亲分别时,母亲还与自己约好,等着自己去接她,带着她与流萤一起远走高飞。可是转眼间,母亲竟是葬身崖底,与自己天人永隔……
无穷无尽的悲痛化作彻骨的恨意,一想到母亲的惨死,楼樾恨得牙齿咬出血,发誓一定要手刃真凶为母亲报仇血恨。
但若真的如自己所料,母亲的惨死是父亲下的毒手,自己要怎么办,也要手刃自己的父亲吗?!
而如果是萧墨做的,他是因为什么害死母亲?
眸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玉牌上——难道是因为母亲给自己的玉牌吗?
小时候跟师傅学习各国地形图时,楼樾无意中发现母妃给自己的玉牌上的图文,是胡狄的北部和西部的地形图。
之前他一直没有在意,只是以为上面的图文是雕刻玉牌的商家随意刻的。
而如今想到萧墨,再想到他的身份,楼樾却突然恍惚,或许母妃给自己的这两块玉牌,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清晨时分,南山从京城赶回庵堂,一身的风霜。
他急步走到楼樾面前,神色一片惶然。
楼樾心口一紧,握玉牌的手忍不住战栗,咬牙冷冷道:“可有什么发现?”
短短几日的时间,不光楼樾消瘦憔悴不堪,南山也瘦了一大圈。
南山眉眼间暗藏震惊,那怕赶了这么远的路,心里的震惊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咬咬牙,南山鼓起勇气沉声道:“依照爷的吩咐,属下亲自回去查了王府的马车,果然,发现少了一辆青辕马车……”
全身一寒,楼樾身子瞬间僵硬冰凉!
下一刻,如墨的眸子淬满冰寒,楼樾神情冰冷如霜,咬牙颤声道:“可有找到少了的那辆马车?”
“找到了。”
想到查到的真相,南山白着脸色颤声道:“马车被拆了丢进后院的柴房当柴火烧了……属下在未烧完的车轮缝隙里发现了凉山上独有的红浆泥……”
楼樾再也站立不稳,跌跪在灵前,喉咙间再次涌上腥甜。
“而且,据门房所说,王妃离府回庵堂的那日清晨,一大早皇后娘娘就到府上找了王爷,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
“爷,看来……王妃之死,皇后与王爷有很大的嫌疑……”
鼓起勇气说完一切的南山心里一片惊恐冰凉,楼樾更是面色黑青,拳手握得咯吱响,心口剧痛,下一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怕心里早已有所预料,但当真相真的出现的这一刻,他终是接受不了,心口犹如被人拿着锋刃致命一击……
眸光涌现杀气,楼樾的手已是不由自主的按在了剑柄上,身上涌出的凌厉杀气将南山都震住了。
但南山知道楼樾对安王妃的深厚感情,更是亲眼目睹了安王妃死无全尸的惨烈,以及楼樾丧母后的悲痛,所以,他并不阻拦,而是红着眼睛道:“若是爷顾念父子之情和姑侄之情不能动手,属下愿意替王妃手刃仇人,报仇血恨……”
本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楼樾,想立刻提剑回京杀了父亲与姑母为母报仇,可在听了南山的话后,他全身一颤却是清醒过来——
姑母与父亲杀害了母亲后,他们肯定会有所防范,岂能任由自己轻易得手?
而若真是是因为自己暗下收集姑母的证据被父亲姑母发现,他们要对付的人应该是自己,为何要杀害无辜的母亲?
从伤痛中清醒过来的楼樾,越想越是发现,母亲之死,当中必定有其他的阴谋。
他不但要找出当中的阴谋,更要让姑母与父亲为此付出比失去生命更悲痛的代价!
安王妃逝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安王派亲信赶到勿忘堂,假惺惺的提议,让楼樾带着安王妃的棺椁回安王府发丧。
楼樾咬牙抑止住心头汹涌的恨意,对那人道:“你回去告诉父亲,母亲离府出家已十几年,早已不属于安王府之人,所以,就在勿忘堂设灵发丧,不用再惊动安王府!”
安王表面上是派人来关心安王妃与楼樾,实则是来试探楼樾的虚实,想知道安王妃之死,他有没有起疑。
而楼皇后同样派了她的亲信璎珞来凉山试探楼樾。
恭敬代替楼皇后在安王妃灵前上过香后,璎珞试探道:“世子爷,如今京城里关于王妃去世的传言传得比比皆是,各种猜测都有,更有甚者说,王妃是被害坠崖而死。皇后让奴婢问一声,世子爷在寻找过程中,可有什么可疑的发现?若是有,皇后会亲自召刑部为王妃查清冤情……”
楼樾悲痛的敛下眸子,不让璎珞发现他眼里掩盖不住的恨意。面上痛心疾首的摇头道:“多谢姑母挂心。但母亲一事并无疑点,却是她不小心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烦请姑姑回去后让安王府发出卜告,呈明母亲的死因,以免生出众多猜测。我不想母亲死后还成为大家嘴里的谈资,死后都不得安生!”
听了他的话,璎珞心里一松,面上关切道:“事以至此,世子爷也不要太过伤心。娘娘知道你丧母悲痛,让你安心打理王妃后事,无需再挂念她生辰之事,她不会怪你的。”
半个月后就是楼皇后的千秋寿诞,自从知道楼樾不是自己的亲侄子后,楼皇后再也不想看到他,所以,假借体恤他丧母心痛,不让他参加自己的寿宴。
眸光一寒,楼樾却道:“姑母的生辰我一定会去的。从小母亲就离府出家,姑母就如我的生母般照顾我,她的生辰我岂能不去?”
他不但要去,还将在那日给楼皇后送上一份‘大礼’!
听他这么一说,璎珞眸光里飞快的划过嫌恶。
可再快却没有逃过楼樾的眼睛,他心里越发的确定,母亲之死,绝非寻常。而母亲与父亲姑母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璎珞走后,楼樾对南山冷冷吩咐下去,之前停止的计划再次实行,并让他最亲信的楼家影卫十二个时辰不间隔的守着苏流萤的牢房,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过,务必要保护她的安全。
楼樾很清楚楼皇后的手段,这样的时机,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对付苏流萤……
然而,不等楼皇后煽动李府和苏府对苏流萤下手,得知了苏流萤入狱、并与李修狱中‘私会’的消息却是传进了在宫里‘养胎’的荣清公主耳朵里。
给荣清带去消息的却是‘死里逃生’的苏诗语。
醒来后的苏诗语不顾身体还没好痊,就要去大牢里找苏流萤报仇,却是让她亲眼见到了李修进牢房探望苏流萤。
听了李修说的楼樾那些话后,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假借荣清的手狠狠折磨死苏流萤,以报她的一刀之仇。
当即她就进宫去见了荣清,并添油加醋的将李修对苏流萤说的话告诉给荣清。而明明是李修主动抱的苏流萤,到了她的嘴里却成了苏流萤为了求李修放她出狱,主动勾搭李修,投怀送抱……
听到苏诗语的话后,荣清醋火再次燃烧,气恨得咬牙切齿。
见此,苏诗语继续煽风点火道:“公主,你可一定要小心她。如今她与世子爷闹翻,又被关进牢房。这个时候,她一定会再次粘上驸马爷,以此找到依靠。而当下公主辛苦怀着身孕,驸马爷空寞,她若是借机再与驸马搅到一起可怎么办?我可是亲耳听到她恳求驸马爷放她出去的,还……还聒不知耻装可怜,往驸马爷怀里靠……”
“公主看看我的下场吧,我是她的堂姐,嫁进王府都四年了,最终却是被她害得沦为可悲的下堂妇,公主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边说,苏诗语还悲痛的落下泪来,一幅可怜兮兮的形容。
而听了她的话,荣清公主脸色大变,继而想到自己进宫‘养胎’以来,李修却是一次都没有进宫看过自己。而苏流萤一出事,他就跑去牢房看望,心里更是伤心又痛恨。
双手指甲死死的掐进手掌心里,荣清咬牙恨声道:“事到如今,一刀杀了她本公主倒觉得便宜了她。我要让她生不如死才能解了我心头的积恨!”
说罢,她转头看向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咬牙道:“你们可有什么让人生不如死的好法子?说得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荣清此言一出,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丫鬟开始绞尽脑汁,七嘴八舌的向她提供各种折磨人的法子,可却没有一个能让荣清彻底满意解恨的。
见此,低头喝茶的苏诗语眸光里闪过最狠毒的光亮。她放下手中的茶碗,冷冷笑道:“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听过一种叫‘绿矾油’的东西?”
看着她的形容,荣清瞬间来了兴致,问道:“哪是个什么好东西?”
尖尖的指甲从茶杯里挑起一滴茶水弹落在桌面上,苏诗语冷冷笑道:“据说是个十分厉害的东西,小小一滴,就可以蚀骨腐肌,连墙厚的东西都能化掉,着实厉害得紧。”
“而公主想想,我这个堂妹之所以一直妖魅惑众,同时勾搭着咱们大庸最出众的两个男人,如今又让北鲜的大皇子为她拼命,她凭的是什么——不过是她那张狐媚子的脸罢了。”
“而只要没了那张脸,公主觉得,驸马爷还会再喜欢她吗?!”
闻言,荣清欢喜得笑了,满意道:“如此甚好。本公主就赏她‘绿矾油’,毁了她的脸,让她顶着一张千疮百孔的烂脸好好的、痛苦的活着。我要让她尝尽被人抛弃的滋味!”
第二日,荣清假借出宫回李府,却是拐弯去了刑部大牢。
而苏诗语已早早备好绿矾油在刑部大牢前等她。
这样痛快的时刻,她怎么能错过!
而在牢房里关了好几日的苏流萤,一心担心着楼樾,却并不知道可怕的危险马上就要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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