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你心里有人
裴衍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去的,等他有意识时,人躺在床上,床沿坐着一个人,正在帮他擦脸。
见他睁了眼,那人双眼就弯了起来,月牙一般:“醒了?长随说你喝多了从廊下摔了下去,我帮你看了看,只膝盖破了皮,并不严重,已经擦过药了。”
裴衍眼珠子干净明亮,只盯着她看,倒像是不认得了她一样。
跟人推杯换盏时,他装得像,根本叫人看不出来他喝多了,但他心里很清楚,并不肯叫人看见他丢脸的一面,非要长随将人都送走了,他才肯起身。但装得太久,他自己都信了自己没事,不成想一时阴沟里翻了船。
这脸在客人面前是保住了,可在徐宁跟前却掉得渣渣都不剩。
他慢半拍的想:从前在她跟前丢脸就罢了,如今新婚,还闹了这样的笑话,地上待不下去了,只怕得连夜上天才行。
“怎么了?”徐宁见他不说话,又倾身来问,“还磕着别的地方了?”
说完了这话,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见裴衍小弧度地摇了摇头。
因喝多了酒,头晕的很,他反应就慢了些。
叨叨洗了另外一块帕子来,与徐宁手里的交换,又暗暗瞄了裴衍一眼,小声与徐宁道:“姑娘,您有没有觉得咱们姑爷现在傻了吧唧的?”
徐宁点点头,也小声道:“是有点……”
叨叨立即担忧起来:“别是刚才从廊下摔下去时,磕坏了脑袋吧?”
徐宁侧目笑着看了叨叨一眼。
叨叨不疑有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又道:“不行,我得去寻长随,叫他偷偷请个大夫来。万一赶得快,姑爷还有救呢……”
说罢,这丫头就匆匆跑了。
徐宁扶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若不是因这丫头自幼就跟着她,有了感情,她定不要她跟到裴家来。
陈妈妈就没跟着来。
并非徐宁对陈妈妈的感情淡了,只因她年纪大了,裴家这边的关系比徐家还要复杂的,她怕陈妈妈力不从心。
她便将陈妈妈留在了徐家,去伺候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将管家的事交还给了沈氏,日常琐事还有白露伺候着,陈妈妈跟在老太太身边并不用做太重的活计,一来跟着养老,二来也是帮她看着老太太,防着老太太那里有什么事,徐宁被瞒着不能够知道。
徐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将陈妈妈留下,把霜降打发来伺候徐宁。
叨叨出去后,徐宁又去查看裴衍的情况,见他双眼半睁半闭,似乎是困极了。
徐宁可不是叨叨那不靠谱的傻丫头,知道他是喝多了,反应慢,并非真傻了。
毕竟裴衍清醒时,可是叱咤朝堂,提起来一些人都要绕道走的吏部尚书,忽然生出这样的反差来,不怪叨叨会误会。
“困了?”徐宁起身来问着,又要去解裴衍的外衫时,忽然被他按住了手。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正好被按在胸口的位置。
徐宁愣了一下,隔着细软的婚服,她能感觉到裴衍胸腔里那颗缓缓跳动的心,还有因喝多酒,而有些高的体温。
徐宁回过神来,便弯下腰去,体贴问道:“怎么了?是要什么?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裴衍睫毛颤动,挣扎着撩起眼皮,雨洗过的眼珠子仍旧干净明亮,直直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少见了带了些温柔之色。
喝多的裴尚书早收了平日里的那股凛冽之气,整个人好似在温水里浸润过,神情动作都是软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徐宁额头上抹了一下,道:“红了。”
徐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她笑了笑,不甚在意:“礼冠压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明早就消下去了。”
徐宁今日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全是裴衍送去的。礼服是织金祥云翟鸟暗纹,一共七对,做工细致,并非一两日就能赶制出来的东西,瞧着倒像是预备了很久的。
至于那礼冠,是金累丝嵌宝石点翠花树翟鸟样式。
冠花钗七树、两博鬓、七钿。
徐宁知道那是朝廷命妇所用的礼冠。
裴衍官拜三品,徐宁虽嫁给了她,但并非是嫁给他之后,就是命妇了,按她如今的身份,是不能用翟鸟纹样的东西。
她想,定是裴衍使了什么手段的。
这时,她又听得裴衍道:“我打听过了,知道那日在法华寺,贺连昱送你的是什么东西。”
徐宁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裴衍却没看她,目光仍旧落在她额头上,指腹摩挲着她额头上的压痕,又轻又痒:“贺家财大气粗,我比不过。但你要嫁的是我,不能让他在你这里出尽风头,我就去见了阿鹜。”
喝多的裴尚书不仅比寻常温柔,还意外的话多。
徐宁听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跟他说,以后随他差遣,什么苦差事我都接,让他给你个封号,他说我得寸进尺。”
徐宁听着,忽然福至心灵,从他最后一句话里,品出一点委屈来。
她忍住笑意,在他胸口随意拍了拍,哄道:“辛苦你了。”
裴衍抿了抿唇,大约是想抿出个笑意来,但没能成功:“我便日日都去乾清宫,缠了几日,他实在烦了,才不情不愿地答应送了礼冠和礼服来。”
只是礼服礼冠,并未答应要封徐宁做诰命。
裴衍道:“你放心,有朝一日,我是几品,你就是几品。我在朝堂上他们见了我要行礼,你在内宅里,她们见了你也要行礼。”
徐宁点头应道:“你替我着想,我知道,也谢谢你。不早了,你若困了,就睡吧。”
她嘴里这样说着,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她只想过安稳日子——虽说在裴家有点不可能,但命妇这种东西,她并不在乎。
裴衍闻言,将她一看,随即又将唇一抿,道:“你不信我说的。”
“没有,我信。”徐宁张嘴就哄了。
裴衍不是叨叨,可不好哄。
他听了这句敷衍的话,遂将眉心一蹙,下一刻就语出惊人:“果然,景仪没有骗我,你心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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