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城外。
王守仁坐在农院里,亲和地说着话,抬头看向明月,起身拍了拍手,道:“若是这些官兵输了,朝廷还会再派官兵而来,大不了抽调边军、狼兵。姚源洞终究只有弹丸之地,他们又能挡住多少兵马,这个道理,本官希望你们能明白。”
“造反有造反的苦衷,可身为朝廷命官,本官也有平叛的职责。说实话,刀剑落在他们身上,本官也痛,毕竟都是大明的子民。所以啊,能不战则不战,能少死几个人终归是好事,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吧?”
周围围着满满的一干老人、百姓纷纷点头。
俞青山分开人群,走至王守仁身旁道:“先生,曾繁扶、林晨宇回来了。”
王守仁点了点头:“让他们来。”
曾繁扶、林晨宇完好无损地返回,曾繁扶叹道:“先生,姚源洞的首领对朝廷并不信任,不愿归顺。”
王守仁呵呵笑了笑,手中羽扇微动,对周围的百姓道:“现在,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本官说话算数,愿意回来的,不仅既往不咎,还发给三石粮安顿。倘若不愿意回来,那也只好彻底留在桃源洞了……”
“王巡抚,我这就喊三娃子回来。”
“对,我家二狗也该回来种地了。”
“走,去姚源洞。”
老人、百姓纷纷喊着离去。
布政使魏英凑上前,皱眉道:“王巡抚,这样能成吗?”
王守仁自信地点了点头:“我心系人心,心心皆相连。置身百姓的位置来想,是你,你希望自家儿子被大军围困在桃源洞吗?”
魏英摇了摇头,低声道:“可我们根本没带大军来……”
王守仁哈哈一笑:“运用得当,五千可抵十万兵。再说了,谁告诉你,本官没带兵?”
“额?”
魏英愣了下。
大家一起来的,哪有兵来?
王守仁收敛了笑意,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厉声道:“明日本官亲自监斩,将万年县的恶霸、罪大恶极之徒、害民吏员,一并斩杀!人头落地时,将招抚百姓的告示全都贴出去!安排杂役敲锣打鼓,走乡入里,将消息散播出去,本官要两日之内,将姚源洞——釜底抽薪!”
魏英肃然领命。
翌日。
一些老人、妇人、十几岁的孩子进入到姚源山林之内,遇到姚源洞的人,便纷纷打听自家孩子、丈夫、父亲。
姚源洞乱民听说家人来了,也不好阻拦,只好将这群人放了进去。
一开始进山的还算不多,可到了傍晚时,人忽然增多起来,这让王浩八、汪澄二等人紧张起来,担心王守仁会将官军混入其中,打姚源洞一个措手不及。
可面对乡亲寻人,王浩八、汪澄二等人确实没好的办法,只好让人盘查好,莫要放青壮入山,而这些乡民进入山中之后,说明了王守仁的招抚之策,摆明了局势,说清楚了一个道理:
干得过官兵一时,干不过官兵一世。不想死,咱就回家。
有人要离开,王浩八、汪澄二是没办法强留的,只好让这些老人、妇人、孩子将他们的家人带走。
姚源洞也不是梁山泊,没有没有托塔天王也没有及时雨,内部并没有严苛的约束,欢迎一切困苦百姓加入,同样也不拒绝任何人离开,大家聚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团取暖活下去,谁也不高谁一等。
随着离开的人增多,王浩八、汪澄二等人也意识到了王守仁正在釜底抽薪,削弱山中力量,可几人硬生没什么办法阻止,总不能拦着不让人离开吧,当初入伙的时候也没签个合同,拿什么理由让人留下?
再说了,强行留下想走的人,他们在战斗时也必然无心作战,说不得在关键时候跑路,导致破绽增多,继而影响战局。
面对王守仁的阳谋,王浩八、汪澄二急得直上火。
第一日走了三百余人,第二日走了千余人,这第三日才过去一半,要离开的人竟然达到了三千余!眼看着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思乡心切与家人劝说之下,今晚离开的人恐怕会更多!
最要命的是,外围的探子发现,朝廷官军确实在调动,更有消息称,王守仁这次动用了十万大军,陈兵在北、东、西三面,准备发起进攻。
王浩八、汪澄二、殷勇十、洪瑞七等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便在此时,邹成七前来通报:“王巡抚派人前来。”
熟人,还是曾繁扶、林晨宇。
曾繁扶见到几人,开门见山:“王巡抚让我们传几句话,你们且听着。”
“讲!”
王浩八等人咬牙切齿。
曾繁扶正色道:“其一,招抚之策已然生效,民心已定,你们纵占据险要之地也无胜算。其二,王巡抚已经通过招抚的乱民掌握了姚源洞每一处据点、暗哨,一旦大军发动,顷刻便会拔除。其三,今夜三更,三声炮响后,十万大军进山围剿!”
王浩八、汪澄二等人脸色一变,有些慌乱。
林晨宇扫过几人神情,言道:“王巡抚派我等来,是想给你们与山中留下的百姓一条生路。若你们当真是为百姓而活,那这时候,该收手归顺了。另外,还有一件事——”
王浩八踱步:“何事?”
林晨宇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轻声道:“前段时日王巡抚带兵去了华林山,那里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就看姚源洞的了。”
王浩八瞪大眼:“什么叫华林山已经没问题了,难不成王巡抚已经劝降了陈福一、罗光权等人?”
汪澄二也惊恐不已。
如果华林山的人已经归顺朝廷了,那姚源洞还能支撑下去不成?毕竟华林军是出了名的敢打敢杀,曾打下几座县城!
王守仁到底藏了多少手段!
林晨宇摇了摇头:“王巡抚原话如此,我等只负责传话。”
汪澄二头疼不已,挥手让人将曾繁扶、林晨宇送出山,然后看向王浩八,道:“王巡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虚实、部署、要地,纵再调整,怕也扛不住官军猛冲。再说华林军恐怕也扛不住王巡抚的诡计了,我们是走、是战、还是降,你该拿个主意。”
王浩八仰头看明月,只觉得浑身无力。
娘的,这个王守仁是从哪个棺材里蹦出来的!
指东打西的阴谋,釜底抽薪的阳谋,搜查据点摸透姚源洞的计谋,还有大军压阵,磨刀霍霍的成谋!
我们只想安稳过个中秋节,至于如此折腾嘛。
打?
没人愿意打,也没有人有信心打赢王守仁。
跑是不可能了,离开了姚源洞,还能去哪里,再找一个山头,老王就不追过来了吗?
王浩八哭丧着脸,后退两步,坐在了石头上,颓废地说:“对上王守仁,我们没有胜算,与其徒增伤亡,不如——归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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