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丛林和白天完全不同,浓浓的阴森之气在各种鸟鸣声中更浓,不时有爬虫掠过地面或树干的声响。摩托车的车灯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幸好有轰轰的马达声驱散了不少恐怖。
为了方便寻找,陈易生和李敦都抬起了风镜,慢慢地沿着刚才急降之处往左侧搜寻,不时大声呼喊。
大概往东出去三英里,陈易生在一个坡上发现前方有光线稍纵即逝,一下坡却又消失不见,他招呼了一声李敦,停下车,爬回坡顶,确定是摩托车的车灯光线,推测应是在一个凹坑底下,所以车灯歪向另一边,只有某个特定的角度能看到。陈易生在GPS上标出大概的方位,迅速上车往那边开去。
果然被他料中,那片地势十分复杂,连续急上急下的几个坡度后,参天大树间貌似有一条小路,转弯处竟然隐藏了一个凹陷的泥塘。那个车手应该是猝不及防连车带人栽了下去。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看到灯光,下面的人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你人怎么样?”李敦把车灯调整好方向。
“帮帮我!帮帮我!我被车子压住了。”
陈易生仔细观察周围,迅速做出判断:“墩子,我们得一起下去,挪开车,先把人拖出来。”
越野摩托和越野车完全不一样,没有人的摩托车上会带有拖绳或救援工具,车子只能弃在这里。陈易生和李敦小心翼翼地下了泥塘,一脚下去,半条小腿深陷了进去,难怪这个车手完全使不上力推开摩托车。
“你见过十八号Alice没有?”陈易生大声问。
“没——没。”那车手低下头,拼命抵住摩托车的后轮,“快帮我抬起来,我腿都没知觉了。”
陈易生和李敦一前一后抓住车身:“一、二、起——”
摩托车后半截摇了摇,被他们从泥塘里掀了起来,泥泞中那车手挣扎了两下,却没能完全挪出来。
“我一个人扛得住,易生你去把他拖出来。”
陈易生却盯着泥泞中的男人,冷然地把车后轮往下压了十几公分:“你给我说实话,见过那个Alice没有!不说你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等后勤车来救援。”他往旁边看了看,“这一片蟒蛇毒蛇都不少,你也不缺伴。”
男人满脸污泥,瞪着陈易生几秒钟,立刻崩溃了,几乎带着哭音喊了出来:“我没法帮她,你们都知道的,这车没法带人,她自己不好,耳机不充好电就跟来!技术差,心理素质也差,跟丢了前车!我就是跟着她的车才离了大部队的,她差点把我害死了——女人就不该来!”
“她人呢?”陈易生心一沉,厉声打断了他。
李敦气得骂了一连串脏话,差点把手上的摩托车再砸下去。
男人直摇头:“不知道!我真不记得了,大概从那个急降坡开出去两公里多,我发现偏离线路太多,才赶紧顺着GPS线路回头的。”
陈易生啪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男人被打懵了,挣扎着起来一下,又陷回泥坑里。
“说!说那姑娘的情况!”
“她摔了!就是摔了!车子撞树上了!”男人哑着嗓子吼了起来,“谁没摔过——”
啪的又是一个耳光。
陈易生冷冷地把他从摩托车下拖了出来:“你是个男人吗?你把一个车友,一摔伤了的姑娘一个人丢在丛林里自己跑了?活该你摔在这里,报应懂吗?”
狼狈不堪的男人胡乱拍着身下的泥:“她崴了腿,没法走,车子也废了,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回去找人——”
“我呸!”李敦把摩托车狠狠丢回泥地里,“你怎么被我们找着了?!王八蛋!”
“你在GPS上打点了没有?她摔的位置。你不是要找人去救援?”陈易生把GPS从摩托车把手上取了下来,翻看他的路线,根本没有打点,气得他差点把GPS砸在这孬种头上。
男人躲了躲,支吾了两声,无话可说。
李敦又骂了几句娘,一巴掌劈在他脑壳上,揪着他的骑行服把他从泥地里拽了起来:“自己爬上去!”
陈易生估计了一下那个点到这里的距离,倒不算远:“墩子,你联系后勤来拖车拖人,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那姑娘。”
“咱俩一块去,留这王八蛋在这里自己等着。”李敦开始呼叫后勤车。
“墩子哥,别别别,我怕蛇!”
“你留下,我去找。”陈易生皱起眉,“总要有个人接应。我一个人速度快。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行。那你千万当心。”李敦也知道,如果多一辆车,陈易生的速度肯定会慢许多,他对夜行丛林不熟,能开到二十就很不错了。
骂归骂,李敦和陈易生还是一个拽一个拖,把半死不活的男人给弄了上去。
两人对照了一下时间、GPS的定位点,试过蓝牙耳机通话,陈易生跨上摩托车,固定好GPS,往他推测的大概线路开去。看着车灯忽上忽下渐渐远去,李敦忍不住一口唾沫呸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陈易生沿着刚才的泥塘为中心点,直径一公里开展环形扩展搜索,希望自己的马达声和灯光能让Alice听见。说是环形,但由于地势崎岖复杂,往往需要绕行,第一圈一公里直径他只开了十分钟,第二圈两公里直径,就花了近半小时。好在刚刚开始第三圈不久,他就发现了光源。迅速靠近后,陈易生松了一口气:“墩子,我找到人了。”
靠着树抱着头盔坐着的女孩看着越来越近的车头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以为自己要一个人熬过一夜,却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刚才被车友抛弃的愤怒失落难过,全部化成眼泪涌了出来,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哭,赶紧侧头抹了把脸。
陈易生停下车,车灯照在女孩周围,不少蜥蜴窸窸窣窣地飞快逃开。
“怎么样?你伤到骨头没有?”陈易生蹲下身,一边和李敦通话一边问。
“不——知道。”Alice咬着牙想站起来,膝盖却完全使不上力。
“别动。”陈易生摸了摸腿骨和膝盖处,拎起她的右腿慢慢往上屈,“如果把疼度分为0-9级,不疼到疼到无法忍受,你试着报个数字。”
Alice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嘶了一声:“5、6、7777——”
陈易生笑了起来,又试了试她的左腿,最后轻轻压上她膝盖两侧的韧带:“这里呢?”
“666——”
“应该没有骨折,可能是拉伤了,但还是要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骨裂,你脚腕怎么样?能动吗?”
Alice慢慢试着转动脚腕,点了点头:“就膝盖疼,使不上力。我撞飞的时候,膝盖撞树上再砸地上了。”
“对不起——”她咬了咬唇,“是我自己技术不行——”
陈易生打量着四周,扯下一大把藤蔓:“你挺勇敢的,换个人早崩溃了。但你技术的确不行,经验也不足,就这样怎么敢签生死免责书的?家里人知道吗?”
“我练了一年了!”Alice咬了咬唇,又泄了气,轻声说了句,“谢谢Eason哥。”
陈易生又掰断两根树枝下来,把藤蔓绕上了其中一根的顶端,掏出李敦那里拿来的打火机,点着了火把,另一根树枝递给了她:“当拐杖用用看,这里地势太陡,坡度接近三十度,后勤车开不上来,我们至少要走出去五六百米,前面这里车子应该可以绕过去,有个平坦的地方,大概要等一个半小时左右。你行吗?”
“我行的!”Alice试了试树枝,在陈易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陈易生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Alice慢慢往北面移动,走了十几步,看她实在不行,索性把火把交给她:“我背你吧,万一骨裂了,这点路也够呛。”
“谢谢。”Alice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到了陈易生背上。
五六百米的路,上坡下坡,杂乱盘踞的树根遍地都是,陈易生手里的树枝还惊动了好几条蛇,Alice吓得毛骨悚然惊叫起来:“小心!蛇!毒蛇!”
“你胆子够大运气也不错,倒没被蛇咬。刚刚那是银环蛇。”陈易生笑着说,“我们有个朋友是户外高手,曾经给大家做过野外生存培训,说如果你被毒蛇咬了,千万不要动,免得加快血液循环,但是记得把咬你的毒蛇打死,才知道配哪一种血清解毒,哈哈哈。”
Alice几乎忘了自己膝盖上的剧痛:“不动怎么打死毒蛇呢?”
“所以才好笑。”陈易生喘着气爬上最后一个坡,“终于到了,我们把定位发给李敦就行。”
“你快放我下来吧,肯定累死了。”Alice挣扎着往下滑。
陈易生慢慢弯腰让她落了地,接过火把四周照了照,打算找块空地挖个坑生一堆火,却看到一旁半截树干下挂着一块红色的牌子,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字还有什么图案。他走过去蹲下身用火把照了照,是一个白色骷髅头地雷。他猛地回头喊:“站住!别动!”却见几步外的Alice正拿着树枝在地上一堆堆树叶中扫来扫去。
Alice茫然回过头:“怎么了?”手中的树枝却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陈易生推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Alice觉得自己短暂失聪了,甚至出现了幻觉,飞出去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刚刚搜寻到她救了她还给她说笑话的陈易生。他几分钟前还说她运气好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唐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把搭在腿上的羊绒披肩拉了拉,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陈易生的信息,他的朋友圈也没有更新。
“臭蛋,肯定在丛林里玩high了。”唐方摸了摸肚子,“长安啊,你看看你爸,令人发指吗?明天平安夜了,他丢下我们去玩越野,哼,他要是明天不赶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陈长安小朋友十分狗腿地动了好几下,表示赞同。
唐方笑得不行:“好了好了,你别当真,你爸爸是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只是在告黑状瞎说说的,你要一直爱爸爸哦,我们也爱你,爱得不得了——来,妈妈给你讲故事,讲你爸爸小时候遇到狼的故事好不好?你想爸爸了?我也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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