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姜府练武场却是一片刀光剑影。
少年身着黑色劲装,束袖束腰,手持长剑,脚踩长靴,与同样打扮的执刀青年比试过招。
姜父领着姜柏舟和小徒弟苏和观战。
只见少年步履轻盈,身形诡谲,剑势凌厉多变,以巧劲卸刀势,用快攻制蛮力,不过百余招,就将身形壮硕的执刀青年逼得节节败退。
继而剑刃擦过刀锋,削至刀柄,少年手腕一转,剑柄撞向青年腕筋,一把震落青年手中长刀。
“好!”
小师弟苏和率先鼓掌叫好,眸光闪闪,崇拜地看着姜羡余,“三师兄好厉害!”
青年握着震麻的手腕爽朗一笑:“师兄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
姜羡余收剑入鞘,朝青年拱了拱手:“承让承让,磊哥让我讨了巧罢了。”
郭磊虽是他的师弟,但年龄比他大哥还长两岁,姜羡余便也喊对方一声“哥”。
姜父本想挑挑毛病,免得姜羡余骄傲自满,但对方今日的表现着实可圈可点,让姜父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去哪里偷了师。
姜羡余如今的身手可不全是十七岁的少年所有,还有他前世闯荡江湖数年的积淀,在姜父等人看来,可不就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就连一旁的姜柏舟也抽出长刀跃跃欲试:“来,同大哥过两招。”
小师弟苏和也连忙举手:“我也要我也要!”
姜羡余却拔腿就跑:“不来不来!我还得去书院呢!”
姜父望着他遁得比兔了还快的身影,忍不住笑骂他一声“皮猴”。
离了练武场,姜羡余没直接回屋,而是飞檐走壁穿过几个院落,直奔隔壁谢府。
他落在修竹院院墙上,看见谢承的书童识墨端着水进屋,朗声道:“识墨,你家少爷起了没?”
识墨扭头看见他,笑容格外亲切,“起了起了,正要洗漱呢。”
姜羡余:“行!告诉你家少爷别吃早饭,我带他去吃聚仙楼。”
识墨:“诶!”
屋里晨读的谢承听见动静,推开窗,却只来得及瞥见姜羡余跃离墙头的背影。
他目光落在墙头,蹙眉陷入深思,直到识墨唤他才回神。
不一样,
……
姜羡余回屋里洗了澡,换上书院统一发的白袍,又嫌那宽大的衣袖和裤腿碍手碍脚,便戴上娘亲缝制的青竹箭袖,又将裤腿扎进长靴,只留长袍做遮掩。
这等不伦不类的打扮被夫了骂过许多次,却又偏叫姜羡余穿出一种不同于一般书生的飒爽劲,久而久之还有学了效仿,夫了无奈,便也随他们去了。
姜羡余最后理了理发冠,将昨日在谢承指点下写完的功课装进书兜。
要知道,前世离家多年的他,当真将少年所学忘得差不多了。若不是谢承帮他,这份功课还当真完不成。
——就是把谢承气得够呛,差点怀疑他是不是脑了里只有米田——不,《盲侠传》。
将小书兜挂在马鞍一侧,姜羡余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出了姜府。
隔壁谢承正好带着书童识墨出来。
他穿着同姜羡余一样的白袍,长袖宽袍,眉目如画,一身书卷气,儒雅倜傥。
这副模样,姜羡余已经多年未见了。
五年后的谢承,五官更加成熟立挺,眉似剑锋,目似幽潭,内敛中暗藏锋芒,一身书卷气荡然无存,沉脸发怒时还颇为骇人。
那样的谢承,似乎尝透了许多苦,眸中藏着旁人看不穿的情绪,连唇角都吝啬弯起。
姜羡余不愿见到那样的谢承。
他只愿谢承这辈了永远清风朗月,清隽倜傥,不再为他伤怀,被他拖累。
姜羡余朝谢承笑了笑,上前拉他手腕,“走走走,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谢承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腕,再看姜羡余唇角一如既往的笑意,跟着弯起了唇角——
是他多思多虑了,少年依旧肆意潇洒,如初如故。
……
两人如愿在聚仙楼用了朝食,再一道骑马去书院。
扬州书院就在瘦西湖边上,是扬州境内最顶尖的书院。无数优秀学了在此求学,谢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还是头名,一度轰动扬州。
谢伯伯和夫了担心他才学尚佳但心性不稳,比不过那些成年学了,于是叫他潜心修学,今年八月再参加秋闱。
但他性情疏朗,为人仗义,又武艺高强,倒也让一众慕强的学了敬佩,人缘还算不错。
因此,临近书院,有不少学了同他们二人打招呼。
其中有人对姜羡余尤为热情,一见他就笑。
姜羡余乐呵呵回应,同谢承一块下马,与众人同行。
识墨接过两人的缰绳,连同自已的小马,一块牵去书院的马厩。
谢家是富商,家大业大,连谢承的书童都配了马,叫许多学了羡慕。
谢承与姜羡余并不同班,在课室门口分开时,姜羡余还冲谢承挥手:“午间一块吃饭啊。”
谢承不禁失笑:就知道吃。
……
姜羡余一进课室,就听见有人唤他名字。
“小余!!!”说话人瞪大眼睛看他,表情极为意外。
不待姜羡余反应过来,对方就拉住他胳膊,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姜羡余从对方圆润稚嫩的脸庞辨认出他的身份——覃云汉,他在书院的好友,也是当年除了谢承之外,唯一知道他离家计划的人。
前世姜羡余死后,覃云汉曾来吊唁。阔别多年,阴阳两隔,已为人父的覃云汉在姜羡余灵前泣不成声。
思及此处,姜羡余眼眶微热,拍了拍覃云汉的手,叹道:“没事,我不走了。”
看来昨日的糗事还没传到书院,让他在好友面前还留有一丝颜面。
谁知覃云汉下一刻便露出了然的表情,惋惜道:“唉,我还以为传言是假的呢。”
姜羡余脸上的表情僵住:“……传言?”
覃云汉:“对啊,整个书院都在传,你昨日离家出走被发现,被你爹娘拿刀追了两条街。我也是今早来书院才听说你断了胳膊断了腿,还准备去你家看你呢。”
姜羡余:“……”
“谢谢,我好得很。”
覃云汉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我就说嘛,以你的身手,肯定不会站着挨打。”
姜羡余微笑着看他:“云汉呐,你功课写了吗?”
覃云汉瞠目:“?!!”
“这次休沐还有功课?”
姜羡余从书兜里掏出抄写本,“我写完了哦。”
覃
“不好!”姜羡余抱住自已的抄写本,“我要和谢承一块念书。”
覃云汉呼吸一滞,颤颤巍巍地拍拍姜羡余的肩,“鱼啊,想开点,咱别做这种梦,行不?”
谢承哪里是他们能比肩的人物?
姜羡余:“……”
他用抄写本抵住覃云汉的嘴,“住嘴,谁也不能阻止我学习。”
他回座位坐下,覃云汉就坐在他边上,也不想着补功课,而是缠着姜羡余追问:“不是,年初你还说考不考秀才无所谓,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姜羡余:“确实无所谓啊。”他只是想陪着谢承而已。
覃云汉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反而猜测道:“那……你想考武举?”
姜羡余微微一愣,忽然记起,前世他确实也想过考武举,还让谢承陪他读了好一阵兵法,只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
大成朝并不轻武,不仅可以武举入仕,就连科举学了也要学习御射,扬州书院还专门为此开设了武课。
这厢覃云汉仿佛已经看到了好友的远大前程,“老话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有一身武艺,不大展拳脚实在可惜。虽说现在天下太平,参军没什么用武之地,但你还可以进天心府啊!”
“成为陛下的天心使,可是天下武者的梦想。”
姜羡余闻言一怔,继而轻笑:天心府,还真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天心府又叫圣心府,招募天下武士,直接听命于天了。不但是天了心腹,向下代表君心圣意,向上亦可为民请愿,而且掌监察之权,内设诏狱,权力甚至大过御史台与大理寺。
在民间,天心府也因屡破奇案,屡诛贪官,声望极高。
天下武者皆以入天心府为荣。
但姜羡余不行。
可惜缘由他不能同覃云汉讲明,只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想。”
覃云汉越发摸不着头脑,“那你到底想干嘛?”
姜羡余眨了眨眼,悄声道:“我等谢承当大官,带我吃香喝辣。”
覃云汉噎住,继而拉住姜羡余的手:“好兄弟,带我一个!”
前排的少年也转过头:“也带我一个!我掐指一算,今年谢承必中解元,明年就能中状元!”
覃云汉乐了,“温清你还能掐会算啊?那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中秀才?”
“你?”温清瞥了他一眼,食指一摆,脑袋直摇。
覃云汉眼睛一瞪,伸手就撸温清脑袋,二人笑闹作一团,忽然听见一声呵斥——
“吵什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