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这事儿,儿时的秦语辞也曾做过许多次。
宫中每晚都有外出采买的马车出入,只要打点好关系藏匿其中便可悄悄出宫,待到翌日清晨再随马车一同归来即可。
那会儿妹妹还尚未离世,父皇和母后向来对她更加宠溺在意,鲜少注意的到秦语辞的动向,倒也给了她不少可乘之机。
因此每逢感到孤独寂寞之时,她便会趁着夜色悄悄出去游玩一番以作慰藉,待到归来时还会特意携些玩具物什,以朋友赠予之名送给妹妹把玩。
稚子无辜,她向来分的很清,从不愿在这段亲情中掺杂如名利地位等太多旁的。
直至妹妹因病离世。
自那以后,她突然对夜游失去了乐趣,有时饶是携了再多玩物回来,抬眼见到空荡荡的屋子,那份勉强积累起的愉悦也终归很快散去。
反倒愈发觉得寂寞,世间美好事物众多,可若少了与之分享的人,到底算不上圆满快乐。
可现在却不同。
“衣物尚且合身?”秦语辞笑笑,缓步上前为林墨然系紧衣扣,语气平和的同她讲话,“夜间风大,然然应当多注意些的。”
“我知道了。”林墨然点点头,眼睛弯弯向她展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意,“音音也是。”
“我们如何出去呀?”之后她问,从未在深夜偷偷离开过皇宫,难免觉得有些紧张与担忧。
只是语毕,尚未再说些什么,便见秦语辞突然抬手向前,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指尖缓缓攀附上她的,最终紧紧扣在一起:“然然不必忧心。”
“自是这般,同我一起走出去。”抬头,眼前这人正笑的好看且温柔。
“一切有我。”
明明只简单几句,却当真叫人安心了许多。
林墨然应声笑了,点头应上句嗯,随之迈开脚同秦语辞一起行入夜色,前不久才下过雨,夜风有些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香,伴随着虫鸣的声音一同传入鼻腔和耳朵。
林墨然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一路同秦语辞回避着来人,寻着小路穿行,明明感到紧张万分,却又有丝丝愉悦隐在其中。
恍惚觉得,无论做些什么,只要是跟着音音一起的,便都会觉得开心和快乐。
就这样同她坐上了采买的马车,一路颠簸前行,直至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停下,秦语辞与一宫人约定好碰面的时间,随之牵住她的手,带她缓缓穿越那条小巷。
大昭并无宵禁一说,再加上如今正值盛夏,正是花开富丽的好时节,街上热闹极了,喧闹声隔着小巷都能听见。
这无非是一种诱惑,喧闹声听的多了,便觉脚下这条小巷实在太长了些,总想走的更快点。
只是眼下音音还跟在自己身边,终归是要矜持的。
林墨然轻咳一声,依旧缓步随人向前,可脑海里却分明已经开始盘算,待会要吃上些什么,买上些什么,做上些什么。
心思全部写在脸上,很快便被秦语辞尽收眼底。
几乎是夜风席卷而来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启了唇,凑在林墨然耳边压低声音道了句:“跑。”
跑?
林墨然闻言短暂的懵了片刻,还以为身后有人跟着,连忙加快了脚步,拉住秦语辞的手腕向前奔去,好似踩着风前行,不出片刻便脱离了身后的小巷,快走几步藏匿在人群中。
前面似乎有什么活动,人群分明比方才要密集的多,林墨然见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眸看向秦语辞的脸:“音音,你还好……”
话未说完,便在她的脸上瞥见了一抹淡淡的浅笑。
二人此次出行不光换了衣服,还特意化了与平日不同的妆容,尽可能的将自己打扮的平庸,方可隐匿于百姓之中,不被注意。
因此眼下她的这个笑,终归是要比平日逊色些的。
林墨然明明知晓这点,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动,饶是这样她却依旧要比旁人美丽清雅,好似生来便携了一抹仙气,乍一看来,周身的灯火明媚,天边的星河灿烂,都像是为了与她相衬才特意存在的。
“音音笑什么?”林墨然问,心神在此刻渐渐平定,很快发现了她逗弄自己的事实。
唇角下意识的向下压了压,故意道:“也太坏了……”
话虽如此,却分明没有任何想要怪她的意思,林墨然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笑意再次绽放在脸上,突觉方才跑上的那一遭还挺有趣的:“要音音买好吃的赔我。”
“那是自然。”秦语辞笑笑,抬手轻抚她的脸,“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她道,抬手指向远方,声音很轻:“然然,你看。”
“如此美景,还是你引我寻到的。”
远处,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似乎今日碰巧是什么节日,河边竟聚集了许多人接连放着河灯,月色投了缕缕光芒下来,照亮河面,也连接起那一片片灯火,当真美不胜收。
林墨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当即愣住了。
身边碰巧有个小贩经过,秦语辞抬手拦住他买下两支糖葫芦,笑着分给林墨然一个,便继续拉住她的手,随人群一同继续向前。
“机会难得,不如然然也放上一盏。”秦语辞道,今日本就为了玩乐而来,见到什么有趣的自然要体验一番,“然然放的河灯,自然会是燃的最亮,漂的最远的。”
“真的吗?”林墨然应声道,分明有些心动,随即点头应允下来。
很快的,她的手中出现了一盏漂亮的河灯,林墨然开心挽起衣摆,被秦语辞扶着来到河边蹲下,正准备放时却见旁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帮孩童。
“她那个一看就不行。”其中一个孩童说,“肯定漂不远的。”
“这话怎么说?”秦语辞闻声投了目光来。
本就是朋友间的自言自语,却不想被听到了,那孩子闻言一顿,却也不怕她,沉默片刻之后道:“她那个底盘不稳,小贩为了赚钱总是偷工减料,用的东西不行。”
“不如我这个。”那孩童说,骄傲的举起自己手中的河灯,“这是我爹爹为我亲手做的,每每放河灯时我都是放的最远的!”
“这样。”秦语辞应声点点头,垂眸看向他手中的灯,片刻后突然勾起了唇角,“请问,这盏能不能卖给我?”
“那可不行。”那孩子一听顿时摇头,“这灯做起来可要耗费许多时间,和那小贩卖的可不同,值大几文呢。”
“原来如此。”秦语辞道,伸出食指示意给他看,“只是今日我并未携带铜板,不如给你一两如何?”
一两?那可是好多好多钱。
“你没骗我?”那孩童被她说的瞬间心动,生怕她反悔,连忙将那盏河灯放到她手心里,果真得到了一两银子。
一旁的玩伴见了顿时羡慕,连忙聚集过来围住了她,一一展示自己手中拿的也是家人亲手做的,一定比她手中那盏更好,漂的更远。
“不如这位姐姐你将我们手中的都买了吧?”
都是些聪慧的小大人。
秦语辞笑笑,倒也并未拒绝,依次从他们手中买了灯,眼底带笑的送到林墨然面前,叫她放个痛快才是。
语毕,林墨然果真很开心,还以为这些河灯都是几文钱买下的,放起来倒也不心疼,美滋滋的蹲在河边玩的愉悦又快乐。
眼底像是映着光的,分明要比世间一切都美丽的多。
“姐姐。”那帮小孩卖了灯,用换得的钱各自买了吃食,便又拿着全部聚集过来,一边吃一边同秦语辞搭话,“我们还没问,你怎么会用这么多银钱换这小小一盏灯。”
“买些吃食玩物不好吗?”他道,眼底带着疑惑,“总要比这些河灯有用的多。”
“是这样没错。”秦语辞应声道,分明是在回应孩童们的话,却下意识的侧眸看向身边的人,“只是眼下这些河灯才是她最想要的,既如此,我便买来讨她开心。”
“那位姐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孩童应声又问,“比糖葫芦重要,比蜜饯重要,比银钱重要?”
“她是我妻子。”话音一落,秦语辞随之轻轻开了口,声音并不太大,像是说与他们听,又好似自言自语,语气里满是笑意和柔和,“自是要比一切都重要许多。”
“只要她开心,一切便都能称得上一句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