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秦语辞没放林墨然回去。
她为她撑着伞,牵住她的手,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的与她一同行在路上,无畏周身往来的侍女宫人,径直与她一同向长乐宫走去。
这一次二人不再是主仆关系,也不用再编造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作为遮掩,她就是她的爱人、她的妻子、她的然然,她来带她回家。
许久未归,长乐宫内好像同以往不太一样了。
林墨然缓缓来到床边坐下,有些怀念又有些新奇的抬了眼,左看看右看看,许久才收回目光。
继而抬眸看向眼前的人,轻声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如今这寝宫看起来……似乎比以往萧条了些。”
“少了然然在,也便少了太多烟火气。”秦语辞应声笑笑,抬手斟上杯热茶放进林墨然的手心,又主动暖热自己的手,附在她的脸上,“叫我收整起来又有何意义。”
“不过之后就不会了。”秦语辞道,声音很轻,就这样静静直视着她的双眼,眼底似有柔光闪烁,“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
“到那时,然然喜欢什么,便在寝宫内添置什么,一切都听你的。”
她说的这些话,句句听了都叫人心头颇暖。
林墨然应声点头,鼻子不由得有些发酸,沉默许久,这才终于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惦念着的问题:“我们分别的这数日,音音过的如何?”
语毕,眼前的人似乎顿了顿,记忆也在此刻鲜明起来,曾经涉过的险,每一个千钧一发的瞬间,全部清晰的在脑海中呈现。
有许多次,她险些被奸人所伤,好在她及时躲避,这才得以保命,没叫刀刃落在致命的地方。
近来多雨,山路湿滑,哪怕谨慎前行,也难保不会跌落滑倒,有次她险些坠落悬崖,若非反应机敏,恐怕当真要折在此处,永久与青山为伴。
更别说这一路曾数次被皇后派人设下的陷阱所扰,哪一次不是险象环生。
但所幸,后来阿双带人及时赶到,再之后又得宁栾韩玥韩知县搭救,这一路才终于少了些曲折磨难。
只是她知晓,这一切并非偶然。
“还不错。”想到这里,秦语辞勾唇笑起来,刻意隐去许多令人忧心的情节,只道,“虽也遇到一些挫折,但终归还是平安度过。”
“多亏然然。”她道,真诚开口,声音带笑,“是你救了我。”
“那便好。”林墨然点头,每个人都是如此,轻易不愿将狼狈的一面暴露在爱人面前,怕她担忧,也怕她难过,既然音音不愿说,那自己也就不再问了。
“然然呢?”话音一落,便听眼前的人也这般开了口,眼底分明含着心疼和关切。
林墨然抬眼看她,沉默半晌也杏眼一弯扬唇轻笑起来,学着她的语气,礼尚往来的道了句:“我也还不错。”
她道,转头将手中的茶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之后抬手抱住秦语辞的脖子,语气里满是亲昵和依赖,“虽和你一样也遇到了些挫折,但好在有许多人在暗中帮衬了我。”
“有凝烟,有四公主,有位年轻的狱卒,后来有幸脱险后,也得到了许多侍女和宫人的照顾。”
“自然,这其中也有音音。”她道,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红了脸颊,可小嘴却没停,依旧叭叭的同她分享这段时间以来藏在心底的话,“每每坚持不住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音音。”
“也做过太多次假设,想象如果是你,究竟会如何做,想象这一路你都经历了什么,行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桥,见了多少人,祈愿你要一直好好的。”
“自然也设想了一下若我真的没撑住,不幸离世了,音音又当如何。”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难免带上了些哽咽,垂眸偷偷缓了片刻,这才终于继续向下说去:“我想,在没遇到音音之前,你一直孤独又寂寞,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太多。”
“我心疼那样的你,也不愿再叫你陷入那样的境遇,既然承诺过要一直同音音在一起,自然要说话算话才是。”
“人生本就短短几十年,我不忍你还像之前那样一个人度过,我想你每每转头,都能看到我在身侧,想你只要张开手,就能得到亲吻拥抱,想你眼底有我,哪怕睡着了,梦里也有我。”
“每每只要一想到这些,哪怕再多苦难,也终究会支撑下去了。”
许是太久没能见到爱人,林墨然一时间同她说了许多。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重逢,自己本应说些开心的才是,同人说了这些难过伤感的话又是做什么,于是连忙轻咳一声擦掉脸上的泪水,意图从秦语辞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同她说些旁的。
只是还未等动作,便察觉眼前的人突然将自己抱的更紧了。
她似乎也落了泪,林墨然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肩膀被泪水打湿,与冰冷的雨水不同,它分明隐晦又温热,滴滴流进她的心窝。
恍惚间,秦语辞似乎再次开口吐出了什么,声音很轻,可林墨然却还是一下便听到了。
她说:“然然当真很好。”
她还说:“既如此,我想然然现在就抱紧我。”
如此要求,叫人怎能不应和。
“好。”于是林墨然点点头,继而也收紧自己的怀抱,两人就这样坐在昔日一同睡过的床榻上,紧紧的抱在了一起,抱的很紧很紧,许久未曾分开。
也开了口,满含柔情爱意的轻声应她:“荣幸之至呢。”
如今秦语辞才回来,自然有许多事务未曾处理,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应对。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颇为急切的敲响了长乐宫的门,是凤仪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在昨晚自尽了。
于夜深人静之时,换上了昔日做萧大小姐时常穿的衣物,又接连吃了数把粟兰花,坐于窗前对月而亡。
这个结果,倒也未叫秦语辞感到有多意外。
母后这一生视妹妹如若珍宝,如今听闻她死去的真相,自然承受不住,想来,这或许也是最好的结局,她既可前去同至爱之人团聚,也可获得自由,终于不用永远永远的被困在这深宫里。
她终究还是不愿陪自己走上最后一程。
皇帝听闻此事,不由得悲从中来,迅速赶到却又站在凤仪宫前迟迟未曾入内,想着她既不愿见自己,终究还是没去亲眼见她最后一面。
只是吩咐下去厚葬皇后,为她办了一场颇为盛大的葬礼,妥善葬入黄陵之中。
只少数人知道,其实被安葬进黄陵中的并不是皇后娘娘的遗体,不过几件衣物与发冠而已,而她的真身则被葬在了顾子守的坟边,亦如她生前所愿。
这是皇帝对她最后的妥协和宠爱,之后他便拟下退位让贤的圣旨,将自己紧握了大半生的皇位彻彻底底交予到秦语辞手中,从此再也不问朝事,再也不见任何人。
到最后,依旧是秦语辞得了这天下。
书中的故事眼下已经走到了结局,但生活却依旧要继续,系统总算陪着林墨然完成了任务,终于可以前往总部复命。
“统儿还会回来看我吗?”林墨然问,语气自然颇为不舍。
“一定会的!”系统点点头,真诚道,“毕竟然然不光是我的宿主,还是我的朋友,等到适当的时机我会回来找你玩啦。”
“好。”林墨然轻笑应她,继而开口由衷祝福,“那就祝统儿此行顺顺利利,早点回来!”
“知道了。”系统也笑起来应和她,二人就此分别,共同去往最终的目的地。
对系统而言,那个目的地是总部,而对于林墨然而言,她要去的则是秦语辞的身边。
自从登基大殿之后,秦语辞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政事中,接连解决了许多皇帝在位时残留下来的弊病,也不忘每一个曾经帮助过她的人,该赏赐的赏赐,该晋升的晋升。
就连秦若瑾也没叫她闲着,竟也弄了个闲散名头给她,叫她终于不用成天被母妃压着读书,可以借公务之由四处走走看看。
于是自那之后,秦语辞收到的所谓好玩意儿也就更多了,秦若瑾每行至一处,都要特意采买些乱七八糟的回来给她,甚至也同她曾经所做的一般,故意带些憨憨傻傻的木雕回来同她玩笑。
“你信不信我罚你?”每每此时,秦语辞都难免感到哭笑不得。
“陛下饶命!”却再多无奈,也抵不住秦若瑾滑跪的速度飞快,“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过想必陛下也就只嘴上说说罢了,不会惩戒我一毫一分。”她道,呲牙对她傻笑,“毕竟您不光是陛下,还是我的皇姐嘛。”
“你以前答应过,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我的。”她挑眉,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回溯到那一晚,自己和皇姐月下饮酒的一夜,不由得笑容顿时又肆意了不少。
抬手没大没小的拍拍秦语辞的肩膀,随之抬脚跑出寝殿:“以后我还会给皇姐送的!”
语毕,像阵风似的很快消失不见,秦语辞叹口气,盯着秦若瑾的背影摇摇头,随之再次垂眸处理起政务来,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又要叫来夕雪和朝云,叫她们去问问大厨房的桂花糕做的如何了。
她的林大人快要从礼部归来,理应早些准备好一切才是。
这样的日子,还有许多许多。
秦语辞专心朝政,林墨然便尽心辅佐,朝堂上互相提点互相配合,无论是国还是家,顾得都极为不错。
这期间,她们也曾再次前往地牢,与秦月微见上一面。
这次再见,她似乎有些疯了,并不能接受秦语辞如今做了皇帝的事实,坐在牢内叫嚣的厉害。
却又终归没有太多力气,身上的伤也尽数未好,不出半晌便停了下来,只满脸怨恨的看着秦语辞,嘶哑出声:“你不如杀了我!”
话音一落,眼前的秦语辞勾唇轻笑起来:“我又不是你。”
“以往,妍嫔也是你杀的吧。”她道,声音很轻,却又好似魔咒,不断传进秦月微的耳朵,“你杀父弑母,谋害手足,又作恶多端,祸乱朝政,于情于理的确该死。”
“只是我却不会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言至此处,秦语辞抬手从一旁的狱卒手中接过把刀来,径直扔进牢中,“是死是活,你自己定夺吧。”
“秦月微,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见面了。”做完这些后,她重新转了身,如所言那般,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最后一句简短的话给她,“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也再也不见了。
再之后,时间又过了近三个月。
秦语辞提前处理完了手头上的朝政,也迎来了林墨然的生日,于是转身步入厨房,亲手为她做了碗庆生面。
待她吃完,又特意牵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行入一间密室。
“是什么呀?”林墨然起初还在说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礼物能叫她如此神秘,直到行至最深处抬眼看去时,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放置的,是两件喜服,大红色的,哪怕在有些阴暗的密室里也颇为好看,而更为叫她惊诧的是,这两件喜服的板式竟同她昔日幻想的不差分毫。
制成什么样式,绣上什么图案,正如那一夜二人演练时她回答秦语辞的一样,只是那时究竟如何,她只能在脑海中暗自想象,可如今却终于能够亲眼得见。
“然然那时说的材质颇为难寻,既要成婚,一切自然要合你心意,如你所愿才是。”秦语辞笑起来,柔声道,“因此便耽搁了些时间,叫这两件喜服直至昨日才终于完工。”
“好在,今日恰逢你生日,着实是个颇为吉利的日子。”她笑笑,抬手抚上林墨然的侧脸,垂眸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笑的颇为温柔。
“我说过会风风光光的娶你,叫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夫人,将这世间所有美好之物全部捧到你面前,因此早已暗中备好了一切。”
她道,语气轻柔且坚定,却又有满满的柔情蜜意掺杂其中:“只要你点头,我们明日就成婚。”
“不知在这样的日子里同你提亲,然然可愿?”
这话虽才问出口,但二人心底却早已有了答案。
林墨然抬眼看她,眼眶里不自觉的被泪水蓄满,可唇角却又下意识的勾起,认真回应她的问题:“自是万般情愿。”
于是第二日,封后大典便极为隆重的开始了。
一大早林墨然便起了身,收整完毕后由凝烟伺候着换上婚服,戴上喜冠,精心描绘了面庞,悉心熏过香。
再之后坐上轿撵行至大殿前,伴着周身的唱和和祝福,一步一步来到秦语辞的身边,缓缓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盖头有些重,也阻挡了她的视线,林墨然一时看不到太多旁的,本是紧张万分,却突闻眼前的人似乎凑近了她的身边,还不等行礼便开口唤她:“夫人,脚下当心。”
声音很轻,只她们两人能够听见,林墨然听闻此言,不由得心头一暖,开口回应她:“嗯。”
“那音音可要牵好我。”她道,一颗心突然就渐渐落了地,有她相伴,至此再也没了半分紧张惊慌之感。
“然然放心便是。”秦语辞笑笑,与她并肩缓缓向前行去,一同按照礼制拜过天地行过了礼,之后一并回到洞房,踏入殿门。
许多人正在此处等着恭贺,皆是昔日的朋友亲人,就连韩玥和柳汐也一并被邀请来,个个抢着起哄祝福,周身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叫林墨然颇为喜悦的是,系统也正巧在此时归来了。
一连分别数日,系统似乎也经历了诸多事,如今终于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小小实习统,竟接连晋升数次,现在不光手握无数权限,手底下还掌管了一大批人。
“统儿真棒!”林墨然不免高兴万分,“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系统应声笑笑,决心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她的好,于是便只道:“那当然是然然完成任务完成的好!”
话是这样说,其实背后却故意隐去了许多往事。
其实林墨然并不是系统带过的第一个宿主,也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只是那会儿她并不是秦语辞的侍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她从现实世界而来,哪怕母亲早逝,也从未得父亲喜爱,却依旧勇敢坚强,乐观向上,系统同她绑定在一起,着实深受她影响,从她那里学会了许多属于人类的情感。
原本,这个世界的故事本不应该如此的,她本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过多左右世界线的进展,只能看着大昭逐渐没落,听到四处发生了天灾和战乱,知晓何时皇帝离世,何时秦语辞上位。
只是事已至此,饶是换了新帝也依旧难改事实,昔日的弊病难以瓦解,四处又频发战乱和暴动,前期秦语辞倒还应付的过来,只可惜随着年岁渐长,以往又受过太多的伤,身体终究难以支撑,到底还是倒了下去。
大昭终究还是走向覆灭,百姓到底还是死于灾难。
如此结局,着实叫人悲哀,林墨然不忍看到这样的场面,终究还是选择舍弃自己的性命,护秦语辞周全,为她挡下致命一箭,希望能以一己之力,叫未来发生哪怕一点点的改变。
这样的宿主,系统还是第一次见,昔日她从林墨然那里学会了乐观和积极,眼下又学会了她的勇敢和担当,未来轻易难改,可若是大家都在努力,一切总会有所改变。
于是最终,系统选择舍弃自己的一切,倾尽全力救活林墨然,如她所选择的那样,将她送到秦语辞身边。
只是那会儿,她们两个谁都没了记忆,此等行径对于她们来说无非是场豪赌,要不皆大欢喜,要不满盘皆输。
但,终归是老天眷顾,饶是没了记忆,林墨然所做的一切也依旧如她所期愿的那样,她随秦语辞一起去请赵老,为大昭寻回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与秦语辞一同征战西北,平复困扰朝堂许久的战乱;她和秦语辞携手抵抗天灾,拯救百姓于水火,叫他们逃离种种危险……
两个人携手做了太多太多,而最终的结局也终于发生了改变,系统也因此寻回了记忆,回望这段经历时,也不免觉得感慨和惊叹。
而现在,该轮到她们二人一起手牵手去寻找幸福了。
“祝愿你们这一生都平安康健。”系统笑笑,开口唤她,“别愣着了,快去和秦语辞喝交杯酒呀。”
“好。”林墨然道,应声回了头,一抬眼,便正好将身后所有人全部看尽眼底。
那里满是一片祥和,站着她的朋友,也站着她的爱人,那里风景正好,身后是繁花盛景,身前是红烛绸缎。
而她的爱人,此时正举着两杯酒,勾唇轻笑着行至她的面前,将其中一杯向前递过来,缓缓开口示意:“夫人,一起喝杯酒吧。”
声音很轻,却又满含柔情蜜意,颇为感慨道:“你终于嫁给我了。”
语气,似乎也带了些许的哽咽。
林墨然应声一顿,鼻子也有些发酸,抬手接过那杯酒同她共饮,之后道:“是啊,我和音音终于成亲了。”
“以后我们不光是恋人,还是亲人,是彼此永远的依靠和后盾。”她笑笑,一开口便有泪滴落,打湿喜服也打湿地面。
但她却像毫无察觉一般,此时此刻心底早已被幸福填满,干脆凑近些,抬手抚上秦语辞的脸:“我们要一直好好的在一起。”
“嗯,我答应你。”秦语辞笑笑,多说无益,干脆将千般思绪全部隐进一个炽热真挚的吻里,就这样垂下头轻轻亲了下来。
“说好了。”她笑笑,启唇轻声完善了林墨然方才的那句话,作为补充,也作为回应,一字一句道,“正如然然所说。”
“我们要永远永远,一直一直幸幸福福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