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李闻昭提着食盒来到兰亭苑。
“侯爷吩咐过无事的话不许大娘子进去。”
“我亲手做了粥和小菜。”他笑道,熟稔地给两人各塞了几两碎银,“麻烦去跟侯爷通传,就说我有要紧的事。”
婆子掂了掂,神色倨傲的审视他片刻。
李闻昭摁下心中火气。
他现在早已习惯侯府下人对他这般不敬的态度。
不习惯又能怎样。
他只空挂了大娘子名头,没有管家权。
若是去责罚她们态度不敬,多半会又让母亲数落他苛待下人。
想到母亲那刻薄神情,李闻昭蹙了蹙眉。
不多时婆子回来,隔老远就摇头,意思是侯爷不见,李闻昭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旧信封。
“将这个交给侯爷,他……”
“不是,这大晚上的,您死缠烂打什么啊。”婆子一脸不耐。
“又想怎么勾搭侯爷?不知道侯爷即将要娶表姑娘为妻吗?”
李闻昭涨红了脸纠正。
“是平妻。”
“得了吧,别自欺欺人了,表姑娘是正经人家嫡出千金,说是平妻,谁不知道往后后宅是人表姑娘说了算。”
他被刺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院门口的灯盏照亮他眼底困窘,也照亮了婆子发间碧绿通透的簪。
簪上刻着的飞燕好似也在嘲讽他。
李闻昭握紧拳头,想也不想的就把那簪子拔下来,气恼得恨不能将这婆子头发都给绞了。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奴才头上?”
“你也配!”
“偷盗主子首饰,我马上就告诉侯爷让他给你发卖出去!”
婆子脸上不见心虚,反而气势汹汹夺过去,李闻昭力气小,又要看顾手中食盒,很快就被搡出兰亭苑外好几步。
“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这簪子也是侯爷亲自赐给老奴的,哪轮得到你在这空口白牙污蔑人!”
李闻昭不信。
那是他亲手雕刻送给桑眠的,她怎么会转头给一个婆子……
“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你偷的……”
“嘴巴放干净点!”
那婆子自然不喜欢被人一口一个小偷的叫,黑着脸就要把院门落上。
李闻昭用力抵在门口。
他今天是一定要见桑眠的。
将身上所有碎银掏出来,李闻昭垂着头低三下四拜托婆子将簪子卖给他,顺便再将信传到桑眠手上。
簪子可比不上银子,银子是硬通货。
那婆子吊着眼角,眸色贪婪,哼了声一把将钱都揣进怀里,拿着信转身离开。
李闻昭捡起被抛在他脚边的簪子,小心翼翼擦拭干净。
“行了进来吧。”
他点头,提着食盒进了主屋,桑眠似是刚沐浴完,发尾还带着湿意。
“什么意思。”
她两根手指夹着那封信问道。
桑眠不明白李闻昭为何突然把这封被他藏起来的书信拿出来。
李闻昭闷不做声,把自己做了近一个时辰的粥与小菜摆出来,又去拿了帕子凑近桑眠,柔声道:
“怎么不擦干,你这样容易染风寒。”
她皱眉,偏头躲开他的碰触。
“有话直说。”
“这封信什么意思。”
李闻昭掩下失落,又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个……我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婆子窃了你的发簪,于是就花银子——”
“那是我赏给她的。”桑眠打断他。
如同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掉,李闻昭觉得自己赤裸裸暴露在她冷漠眼皮底下。
手里尖锐簪头险些刺破肌肤。
他问:“你不喜欢这簪子样式是吗?我可以再给你雕刻个新的。”
“你若是来这里只想说废话,门在后面,慢走不送。”
桑眠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李闻昭这才回她问题:“我去书房查阅可有换身的相关法子,发现了这封信,很明显被人翻阅过,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她不加掩饰的点头:“对,我看过写封信。”
“所以你早就知道容家迫害桑家的事了?”
“是。”
明明桑眠语气很轻,可是李闻昭却无端觉得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他身子一抖,跌坐在椅子上。
“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他喉咙发紧,连同说出来的话也酸涩无比。
“为什么不跟我说。”
桑眠觉得好笑:“这信是你亲手拦下来的,我跟你说什么,说我已经发现你趋炎附势忘恩负义——”
“我没有!”李闻昭低吼着反驳。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拦下书信绝不是因为我怕容家,而是为你着想!”
他手攥成拳头,仿佛自己蒙受莫大冤屈。
“桑叔离开前,他要我照顾好你,他希望你以后能喜乐无忧,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
“那抛开容家,你有照顾好我么?”桑眠看他。
“我加官进爵,做了侯爷,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从南洲接到上京来,我这难道不是对你好吗?”
“嗤。”她轻笑。
“你纵容你的妹妹母亲对我言语折辱,无视我让你查证雪儿死因真相的请求,甚至为了你的官声名利,让我在一众下人面前受杖责刑法,你这是对我好?”
她淡淡反问一句,又眯起眸子似笑非笑道:“李闻昭,我们换身这近两个月以来,你扪心自问,你觉得这大娘子你做的舒心吗?”
李闻昭抿紧了唇。
他耸起的肩膀没了力,缓缓耷拉下来。
“有些时候,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突然找回身世真相,我也很心慌,我怕我做不好,怕母亲妹妹不喜欢我,可夫妻同心,你最是应该站在我这边啊。”
“你应该是帮着我去讨好她们的啊。”
“你从小就有主见,你想法那么多,惹得妹妹母亲都都不喜欢你,我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先冷落你,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你和离。”
李闻昭紧紧皱着眉,又道:“当然我现在知道了,母亲跟小妹还有容姑娘都有过分之处,你放心,等换回身子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届时你孝期也快要结束了,我们一起生个孩子,有了长子,你便就能不受别人白眼。”
桑眠嘴角挑起讥嘲的笑。
“你别恶心我。”
他脸色一白。
“我是真心的,我想跟你有个孩子。”
有孩子她就能专心相夫教子,将那些糟污烂事抛到脑后,再也不会提什么报仇什么和离了。
丝丝缕缕的烟雾从香炉里飘出,交缠缭绕。
李闻昭咬着唇扑进桑眠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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