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垂着脑袋不说话,只能默默的去抬起独轮车的车把。
那车把沉甸甸的,十来岁的晓月勉强可以将车把抬起来,但却控制不了平衡。
哗啦一声,刚刚捆好的木柴倒了。
无可避免的,晓月又被掐了一顿骂了一顿。
最后,木柴依旧要拉。
四捆拉不动就拉三捆。
摔一次,就掐一次,骂一次。
多掐几次,多骂几次,就不会摔了。
晓月咬紧牙根,将一车车木柴从院子拉去村口。
卸下木柴堆在一旁后,又空车回去继续拉木柴。
村里卖木柴的人很多,其中十几岁的孩子也不少。
但是,其他的那些孩子的木柴并不多,都只是跟着大人的木柴一起凑数的。
不像她,是以一己之力利用一整个暑假从山里砍回来几千斤木柴。
等这几千斤木柴在收购木柴的老板的再三催促下过了秤后,晓月也快要累趴了。
喉咙更是干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收购木柴的老板算了钱,就问道:“钱给你还是给谁?”
晓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伸手就要去接钱的时候,却只见一只大手快她一步将钱夺了过去。
黄明秀抓了钱,喜笑颜开的说道:
“这么多钱,一个孩子哪里能拿?当然是给我收着。”
“呵呵,你是她妈吧。”那老板上下打量一番黄明秀,笑道,
“刚才拉木柴称木柴的时候都没看到你,现在收钱了,你倒来得挺快。”
黄明秀乐呵呵的数着钱,也不搭理那老板。
恰好这个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开着一辆摩托车进村贩卖冰棍。
那个时候的冰箱在绿水村这样的小山村里还不是十分普及,因此盛夏时节常常能看到有人开着摩托车拉着一个泡沫箱子进村卖冰棍。
那个时候的冰棍也不贵,五毛钱就能买一大根。
很大很大的冰淇淋也才一块钱一个。
那摩托车见村口人多,就立马停下车子吆喝起来。
“卖冰棍咯,五毛钱一根。”
跟着大人一起来卖柴的小孩们听了吆喝,纷纷吵着自家大人要吃冰棍。
山民们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五毛钱一块钱的东西还是舍得给孩子买的。
且又恰逢卖了木柴赚了钱,就更是大方了。
有的家长给自己的孩子五毛钱,让孩子自己去买。
有的就给一块。
晓月远远看着那些同龄的孩子纷纷抓着冰棍吸溜,只觉得本就干燥的喉咙愈发的干燥了。
使劲吞咽一口唾液后,就小声的朝母亲说道:“妈,能给我五毛钱买根冰棍吗?”
“什么?”黄明秀正一遍一遍的数着钱呢,听到女儿居然问她要钱,立马拔高音量喝道,
“五毛钱买冰棍?”
“买那玩意干什么?”
“那有什么好吃的?”
“肚子饿就回家吃饭,渴了就喝水,为什么要买那些玩意?”
“你知不知道赚钱有多难?”
“这一天天的,叫你干点事要骂破喉咙才肯干,现在居然还有脸问我拿钱买冰棍吃?”
“真是个赔钱货!”
“赚钱不会赚,就知道花钱!”
“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儿,像你这么大已经去城里打工赚钱了!”
“你看看欧家那两姐妹,哪次回家不是大包小包的买一堆东西回家?”
“你再看看你,你有什么用?”
“除了会花钱,你还会干什么?”
黄明秀骂骂咧咧好一阵,直至晓月几乎将脑袋埋入了胸口里,她才揣着钱一边骂,一边往家里走。
晓月垂着头,准备跟着走的时候,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猛的抬头看去,只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经常给予她帮助的青峰哥哥。
青峰哥哥手里抓着两根冰棍,将其中一根粉红色的递给她:
“晓月,老板找不开我的钱,就给了我两根冰棍,我又吃不了这么多,给你一根。”
“啊?”晓月怔怔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李青峰见状,就直接将冰棍塞她手里,并说道:
“晓月,别愣着,赶紧吃,不然要化了。”
说罢,扭头跑开了。
晓月抓着冰棍,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跑越远直至跑不见了,才低头去看手里的冰棍。
那粉红色的冰棍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像点缀了钻石的草莓,也像春日里的蓬蔂。
她抬手将冰棍送到嘴边,轻轻舔了一口。
好甜。
好甜好甜。
那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甜的东西了。
也是晓月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会闪光的东西。
那年的冰棍就像天上的月亮跟太阳一样,永垂不朽的照耀着晓月的内心。
每次觉得生活很苦,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细细回味那冰棍的滋味。
甜甜的,甜得无与伦比,甜得无可取代。
甜到心坎里,甜到骨头缝中。
光是回想一番,就足以击溃生活带来的种种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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