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辰,显得有些寂寞。
唐无妄躺在躺椅上,望着那几颗星辰,觉得自己才最寂寞。
他现在不是皇帝了。
他是大辰的太上皇。
他忽然想起了而今长安流行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歌,不由自主的哼了起来: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这明明是首伤心的情歌,可唐无妄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众叛亲离,失去了皇权,与世隔绝等等情绪,似乎也在这首歌里表现了出来。
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做,可现在想做却不能做,还有很多很多的人要杀,想杀手里却没有了刀。
真特么寂寞!
真特么辛酸!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果然是这狗屁的命运!
他忽然咧嘴自嘲一笑,原本自己下了一盘大棋,在这盘大棋之中,以许小闲为卒子,让他过河,让他肆意而为,本想着能够一举四得——
看清楚五大候的心!
动摇六大世家之根基!
吸引自己的那些儿子们以及他们背后那些势力的注意力,让自己能够抽出手来去为唐不归回归而铺垫。
再引来肯定没有死的许云楼!
在这一盘棋里将这些隐患统统消灭,在自己仅剩的这半载时光中,扶持唐不归登基为帝,让唐不归这个和大辰各大势力都没有任何牵连的皇帝来重新构建大辰。
自己是个失败的皇帝,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唐不归的身上,希望唐不归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任何羁绊的去振兴大辰,而不是像自己这般,从十八年前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刻,就和各大世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联系就像蛛网一样缠在了自己的身上,越缠越紧,渐渐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却偏偏又畏首畏尾不能一刀斩了下去。
总是担心着这一刀斩下会不会让大辰动荡不安,会不会造成他们的逆反。
去了一趟凉浥县,见过百花镇之后,见过了百花镇的那些百姓,那些产业,才知道原来贫穷并不是因为百姓们懒惰,而是因为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不称职!
所以许小闲在雅集文会上说在座的都是垃圾,才会痛骂了自己……现在想来当真如此,当真该被骂。
这小子……唐无妄摇了摇头忽然生不出对许小闲的恨意来,反而自己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悔意。
在凉浥县的时候,许小闲说这就是个模板,是可以在大辰去实现的,只是道路有些坎坷。
他说这并不是什么狗屁的公平,天底下没有真正意义的公平,只不过权贵们吃肉,至少也得给百姓们一口汤喝,这就足够了。
但权贵们却连汤都不愿意给老百姓喝一口,他们将老百姓视若牲口,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天底下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但这天底下的权贵,包括自己,好像就是这样欺负人的。
何时忘记了在凉浥县举旗造反时候的诺言?
何时又忘记了推翻离朝建立大辰时候的初衷?
人总是会变,却没想到会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
召许小闲入京,是想借许小闲的刀……也确实借到了,这小子也领会了朕的意思,入长安就砍了三刀。
可当他这三刀真的砍下,自己却又担心了起来,担心他许小闲成为了更大的那个势力。
于是自己又改变了主意,许小闲那小子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再砍下去,而是在谋划着逃离长安。
当年和许云楼颠覆离朝的时候自己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未曾想到在这皇位上坐了十八年,却变成了而今这般模样。
若是许云楼当真活着,若是他知道了现在朕的这般处境……他一定会大笑三声!
就在唐无妄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四皇子……当今皇上唐不惧来了。
他坐在了唐无妄的对面,煮上了一壶茶。
唐无妄依旧望着天上的那几颗星星,忽然,他的瞳孔一缩,就在他的视线中,有一颗星辰坠落!
那颗星辰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了天穹,它绽放出了极为明亮的光芒,片刻,它消失在了天际。
星辰坠落……
唐无妄忽然觉得头有些疼。
唐不惧并没有注意,他斟上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了过去,低声的说了一句:“父皇,秋已凉,得多加一身衣裳。”
“儿臣前来,一来是探望一下父皇,二来……二来是告诉父皇一声,许小闲率兵来了,就驻扎在南门外。儿臣心想他毕竟即将成为儿臣的姐夫……所以儿臣没有让谢大元帅出城一战。”
“但许小闲这样将大军摆在城外实在也不太好看,他打的旗号是清君侧……父皇,儿臣没有要挟父皇让位,他这旗号真的不妥,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还以为儿臣做了谋朝篡位那天谴之事。”
“所以……儿臣寻思,是不是请父皇去城楼上给许小闲说一声,让他退去吧,就地解散了那些兵,朕答应他,他依旧是凉浥县子爵。不,儿臣甚至可以册封他为伯爵,哪怕是侯爵也行!”
“现在这皇宫正在重建,银子是长安梅氏送的,其余五大世家也在筹集银子给儿臣送来……您看,其实六大世家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儿臣初登大宝,不愿又开启了战事。南疆依旧焦作,北边听说车祍寒又南下了,这些事都需要儿臣去处理,这时候再有内斗……损害的终究是大辰的利益。”
唐无妄忍着头痛,转头看向了唐不惧,“可你这皇位当真是篡夺的啊!”
“父皇,您这么说就见外了,儿臣是父皇的儿臣,父皇脑疾渐渐严重,儿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儿臣一直在想,若是儿臣能为父皇分忧,将大辰这个重担给挑起来,让父皇能够好生休养,或许父皇也能长命百岁。”
“这是儿臣的孝心,当真不是篡夺,只不过是儿臣不忍父皇如此劳碌罢了。”
唐无妄笑了起来,“没料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你,原来还如此能说会道。”
“这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
“若是老子不去呢?”
唐不惧垂头,过了片刻又抬起了头来,“时候不早了,那明儿个儿臣再来请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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