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城外郊区就荒凉多了,流民也多了起来。
许多家乡遭了黄灾的流民举家而来,流离失所,在这里进不了城,三三两两的在郊外,用一块破布做席,就算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居所。
“有这么多人?”颜画儿透过窗纱,看着几乎衣不蔽体的灾民,皱皱眉,这些人一路走来,又值寒冬,一路披荆斩棘,身上的衣服都破烂了不少,也脏污不堪,为了取暖,大人孩子抱成一团。当然,比冷更让人绝望的,是饿,冬日里本就没有植物,草根也被吃光了,人们现在开始吃树皮。
“三千多人受灾,逃亡到这里的,也不过才一半而已。”顾寒城看着满目疮痍,也是一声长叹。虽然他知道会是这个场景,但是亲眼所见的冲击力还是比想象的要大。
“快点施粥吧。”颜画儿二话不说,提起裙子,下了马车,在临时搭建的粥棚里操持起来。
“何劳娘娘亲自动手?!”顾寒城一惊,急忙命人搭好粥棚,支好架子,熬起了几锅米粥。
开水一滚,小米的香气就四散满溢。
灾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闻到米的味道了,一个个红着眼睛站起来,不自觉地朝着粥棚走过来。
“大家排排队,拿好缸子,都有份,都有!”颜画儿急忙招呼人,这么些人争先恐后涌过来,要是上前疯抢,就算是他们带着两队官兵也维持不住。
好在大家听说都有,就都眼巴巴地端着缸子等着,当然,也有孩子多的,大盆小碗,一人拿了好几个吃饭的家伙。
颜画儿看着已经滚了的开水,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再加点水吧,太稠了。”
“是!”
这句话,引起了排在前面的一个大汉的不满,“恁的你这个小娘子!长得挺好看说话不中听!”
“大哥,我怎么说话不中听?”颜画儿转身,挑眉。
那大汉声音就高了起来,“你让他们加水,不就是为了少放米吗?我们都快饿死了!还心疼米?”
正在嘈嘈杂杂的人们,听见大汉的声音,一个个驻足,也跟着起哄,“就是!我们要喝稠的!”
“饿了好几天,既然是官家放粮,还这么小气?”
“我的儿啊!快要饿死人了!”
“你们吵什么?还想不想吃?!”那煮粥的侍卫一声怒喝。
颜画儿长叹一口气,耐心解释,“不是我爱惜那点米,银钱都捐出来赈灾,我又怎么会心疼你们多吃一口米?是你们的肠胃,你们已经五六天没进东西了吧?吃的也都是草根,这种情况下,突然吃稠米,肠胃会受不了的。”
那大汉已经饿的前胸贴着后脊梁,“我受得了!我就要吃稠的!”那大汉说完,就上前抢过把还没有加水的稠米舀了满满一碗,一把搂进怀里。
“你……”颜画儿看着他拼命护着米的样子,也不好多说,“那米是粳米,还没煮熟,又稠又硬,你这样吃……”
米香,已经钻进了那大汉的鼻腔里,好几天的饥饿感在此刻爆发,他也顾不得那米粥又不熟又烫嘴,大口大口地拼命往嘴里塞。
“你……”颜画儿摇摇头,不再管他,只是嘱咐熬粥的赶紧加水加火,让大家赶紧吃上米汤。
不多时,米粥已经熬的糯香软烂,颜画儿舀起来自己尝了一口,才满意点头,示意给大家分发。
顿时队伍越排越长,往前流动起来,都盼着喝上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米汤。
“哎呦!”
“哎哟!”
就在此时,队伍里发出一声大声地呻吟。
大家往队伍尾端一看,竟然发现那大汉再次排进了队伍,此时却抱着肚子,疼的蜷缩身子,蹲在地上。
“怎么了?”
“咦!肚子疼?”
“吃坏了?”
“这粥有问题?”
“没事啊,前面他们领到的都喝了,也没见肚子疼?!”
颜画儿排开队伍,走上前去,蹲下来,“是不是小腹坠胀,胀痛不已?”
“嗯!”那大汉疼的满脸冒汗,咬紧牙关。
“是不是肠子像是被打了结扯了起来一样疼?”
“嗯!”那大汉再次点头,抬头径直看着颜画儿。
“肠绞痛。我说了,你们这个肠胃,吃这种没煮熟的粳米,一定会不舒服,你还吃了满满一碗!”
“啊!原来是这样?”
“这小娘子原来是好心!”
“看来还是个神医?!”
此时,顾寒城已经听到了这边的争执,排开众人,走了过来,待听到侍卫说了前因后果之后,顾寒城的脸色一寒,指着那大汉,“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抬起头,对着众人说,“你们可知道你们吃的米是哪里来的?朝廷的官印短缺,有一半是这位小娘子自己捐了银子,才够买这些米粥!你们竟然……竟然这样污蔑她的一片好心!”
这话一出,刚才出言讥讽的众人一个个面红耳赤。
一位抱孩子的妇女,把米汤喂到了孩子的嘴里,已经接近昏迷的孩子,终于睁开了眼,嘎嘎地笑了起来。
“活菩萨!多谢活菩萨!”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众人就跪拜了下去。
“起来!快起来!”颜画儿好不尴尬,急忙想要搀扶众人。
这个时候,一个老妪突然冲过来,一下子跪在颜画儿的脚底下,抱着她的腿,大哭,“活菩萨!你行行好吧!”
顾寒城一见有人冲撞娘娘,大惊,旁边的一众侍卫已经迅速抽出了剑,一把把剑锋,直直指向了那老妪的脖子。
“且慢!”颜画儿急忙喝止,又问,“大娘,你有何事?”
那老妪红着脸,指着那疼的在地上打滚的大汉说,“活菩萨,你是神医,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的儿啊!”
颜画儿这次出来,料定灾民缺衣少食,随身带了药箱,各种药都备得齐全。
她翻出一个药品,倒出几颗药丸,放到那老妪的手里,“给他服下去,按摩腹部,看看有没有效果。切记,不能再吃米粒了,先喝米汤。”
“是!是!”那老妪如得了圣物,双手捧着,磕了三个响头,快速跑到他儿子跟前,先是狠狠拍了他几巴掌,然后又把那药丸给他塞进嘴里,接着给他按摩肚子。如是过来一盏茶的时间,那大汉的呻吟声倒是小了不少,已经能被他娘搀扶地站起来,到席子上躺下了。
颜画儿看到此,知道这大汉应该不会有事,也就放心地帮忙施粥起来。
很快,夜色降临,当日的米粥也都发完了,顾寒城看看快要下钥的城门,刚准备叫着颜画儿起轿返程,却突然听到“哐啷”一声。
“怎么了?”
“不好了!大概是瘟疫!”有经验的老人看着刚才突然倒下去的孩子,一摸额头,又看了看舌头,“每次发黄灾之后都有瘟疫,这孩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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