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三人的恩恩怨怨暂时搁浅,救人要紧。
王彩霞到床前一看,一个嘴巴打自己脸上:“哎哟,这伤口不浅,造孽哟!”
江国富也指着女人头说:“你说你,干得了什么事情,舞刀弄枪的,我儿子被你毁容了!”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就是你造成的,你儿子给你还账,杀千刀的,你给我死开。”
王彩一次顾不得给男人打口水仗了,要算账,且等秋后。
她一手抱起啼哭的孩子,飞奔似地往诊所跑去,还好最近这几个月练得一身飞毛腿,平时提着几十斤的水,都能健步如飞,何况这十几斤的孩子。
她走到白医生的诊所,就在地上打起滚来,捶天喊地地叫:“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谁快来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
白医生站起身姿来,拨开求诊的人群:“王彩霞,有事说事,不要在这里撒泼。”
王彩霞把腹中的婴儿给他看,洁白的脸上已经肿起来了,血滋啦啦往外流,真是可怜。
白医生叫护士拿来消毒药水,先给伤口消毒,防止破伤风。
医生无奈地说:“划得这样 深,难保不留下疤痕,已经伤到真皮层了,你们大人怎么看孩子的?带孩子最重要,就是要耐心和细心,一不留神,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
王彩霞嚎啕大哭,一边抱怨家里那杂种,没干过一件好事,情绪激动之余,将他私会寡妇的事情说了,将他不同房的事情也说了。
白医生深深瞥了女人一眼,颇有深意。
周围看热闹的病人也不少,大家好久没听到新闻了,一时间忘了自己身上有病痛了,八卦是最好的止痛剂。
他们竖起耳朵,听起八卦来,晚上好回去和家里人讨论。
一夜之间,村里所有的人知道,江书记和俏寡妇的风流韵事了,街上的人,看见了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会对一对眼神。
意思是你知道了吗?
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上世纪90年代,民风不算开放,男女裤裆上的事,男人还没什么,女人就看不起女人了。
有句话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悲剧都是这样造成的。
寡妇带着自己的女儿走了,她走的时候,在江国富的门口泼倒了一盆鸭血,意思是不共戴天之仇。
“江国富,你一袋米,骗了我,害我在白云镇混不下去,我诅咒你,你儿子没有没人嫁,一辈子光棍。”
王彩霞在里屋听见了,出来对骂:“诅咒能灵验也就好了,别忘了,你也有个小丫头片子,我也咒她没人要,当老处女。”
寡妇知道骂她不过,灰溜溜地走了,从此,也就带着两岁的女儿离开了白云镇。
江怀安到30岁的时候,右边脸下,还有一道淡淡的浅痕,远看看不出,近看就能能看见。
事实是从不骗人的,它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的证明,它就揭示父亲不忠心的事实,她就王彩霞心里的那条疤。
丑陋的,不可改变的。
从小到大,妈妈最喜欢讲述的故事,不是猫和老鼠,而是这条疤痕的故事。
临了,她会加上一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爸爸就是个馋嘴的猫儿,天天想着偷吃。”
一次,两次,三次,这些话就是王彩霞心中的圣经,每逢端午中秋,过年过节,就要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好好给江怀安念叨一遍。
在初中的时候,江怀安正是叛逆的时候,有一次,他实在听得不耐烦了,他直接说:“那我爸爸这么坏,你干嘛不离婚啊!”
王彩霞拍了江怀安的脑门,气急败坏地说:“小死没良心的,白眼狼,就这么盼着你爸爸妈妈离婚哪,离了, 你怎么办,给你娶个后妈,打不死你。”
可是,爸爸做了坏事,江怀安从没见识过,全是妈妈的第一人称转述。
妈妈也做了坏事,他可是亲眼所见。
那是中考前的一天,马上就要全市联考,他从镇里的中学回来,换洗脏衣服。
他在上二楼的时候,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像野猫一样叫,叫得凄厉,放肆、夹杂着一声欢快,他当时就觉得人都不好了。
卧室外面放着一双鞋子,那双鞋,明显不是爸爸的鞋子,尺码要大多了。
那时的信息网络并不发达,乡镇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单纯,不懂世事,只知道埋头做题。
一堆一堆的练习册,和四四方方的天空,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
他从二楼悄然退回到客厅,好像做贼的那个是他。
客厅上那个婴儿床还在,已经很沉就了,斑驳的发霉,曾经的他,还是个婴儿,也经历了今天令人尴尬的一切吗?
时间似乎在15年前和现在联合,15年的时光了,河水不听向前奔流,流向浩瀚的大海。
人还是那些人,没有改变,或者说是一层不变。
时光是一个轮回,相同的事情在不同的时间段上演,无可奈何却又无能为力。
江怀安活到15岁,从来没叹过气,他忽然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老师不是说少年是不识愁滋味嘛。
良久,王彩霞着急忙慌地下来了,她看到了客厅端坐的儿子,随她下来的,是村里的一个男人。
江怀安心冷了一大半,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想象征性、礼貌性地问一下,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
如果什么都不问,对不起妈妈一脸的慌张。
江怀安满脸疑地问;“你是白医生,你在楼上干什么?”
白医生一点也不慌乱,反而很镇定,这一幕,给年少的江怀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要脸不红心不跳,没人可以说你做了坏事。
“你妈妈生病了,我在房间里给他打针。”
“打完了吗?”
“打完了。”
江怀安提醒他说:“那你快走吧,我爸爸快回家了。”
白医生一愣,这小孩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说完,江怀安友好地笑了一笑,他又转身对妈妈说:“你的扣子扣错了,上下打错了扣。”
女人一直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犯人,等待着审判,此时此刻他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江怀安没说什么,背着书包上了楼。
晚上,江怀安一直不停地在做噩梦,梦到有一只大跳蚤在他头发上甜,黑色的,伸出触手,不停的吸着头皮的血。
他想挠,挠不到,它一直跳,一直跳……
那次中考,江怀安大跌眼镜地发挥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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