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巍家很远,在a省b县的一个偏偏远乡镇的一个边远村寨。刀俊不会开车,为了避免疲劳驾驶,陈海一个人走走停停地开。一天一夜后,大年三十早上八点多才到乡镇,根据导航里张巍家那个村子还有50多公里。
陈海累得够呛,但此时已经是大年三十。为了不影响当地派出民警和张巍一家人过年,他们顾不上休息,马上找到派出所说明情况,请求帮助。
派出所是个小所,只有三个民警,四个辅警。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三个民警都是领导。一个是王所长,一个是教导员,一个是副王所长。
由于地处偏僻,人口少,事情少,教导员、副王所长和一半辅警已经休息。王所长浓眉大眼,非常爽朗,听了情况,说:“那个地方我熟,远得很呢,在山头。路难走,怎么也得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里没有人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果然出了乡镇,一路都在爬坡,路窄而且弯弯拐拐,一路上下,不是悬崖就是绝壁。爬到海拔1700米多,就漫山浓雾笼罩,能见度极低,车辆只能以人行走的速度行驶。
“张巍这个人我有印象。三年前吧,他考上了大学,但是因为家里贫困就没有去读。”
“像他们这样的贫困山区出个大学生不容易,乡政府想给他些帮助,无论如何让他去读,当是教育扶贫。没有什么扶贫,比教育扶贫是最科学的了。毕业后,就算考个事业编、公务员什么的,一家人的贫困就都解决了。”
“但是他不去,因为他妈妈有病,需要及时治疗。他想着自己长大了,应该出去挣钱为妈妈治病。挺不错的一个娃娃,可惜了!”
车子在雾中龟行,王所长介绍了一些当地风土人情后,说到了张巍,语气之中既有惋惜也有赞许。
“是啊,可惜了!”陈海也是农村出来的人,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农村娃娃读书不易。
“唉!大队长,说来也是他命苦。他父亲本来是有点文化有点本事的人。结了婚之后就学车,然后替人开车跑客运。”
“他还能吃苦,会做人,没有几年就攒了些钱,买了辆微型车,自己跑
客运,日子都过成村里的小康了。可是不到两年,就发生交通事故死了。当时张巍可能也就七八岁。”
“张巍的妈妈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为了张巍硬是没有再嫁。没有文化,就一个人犁田种地拉扯着他,日子也过得也不差。”
“可就是老天爷坏啊!年纪轻轻就给她一身病,没法劳动了。哎,这女人的病,真真正正是苦出来的。”
王所长这样说着,一车人就觉得外面那些遮挡着去路的云雾是愁云惨雾了。
不过说着说着,车子就穿过云雾,到达一片艳阳天,天高地阔。“就是那儿了!”王所长指着远处山梁上的一个村庄说。
村子不大,有三四十户人家的样子。非常清秀,绿树掩映,而四围都是绵绵的梯田,让刀俊想到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村子里房子陈旧、密集,但错落有致,多为青砖瓦房和土墼瓦房。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两棵高大的树木,有的是榕树,有的是酸角树,有的是山樱花,有的叫不上名。有的绿着,有的秃着枝,而山樱花已经是一树红花红胜火了。
有一条环形的水泥公路围绕着村子,可以行车。村子内都是弹石小巷,只能步行。远远看去就觉出古老,颇有诗情画意。走进去,就更有古意了,如同时光穿梭了一般。
进村,路上有妇人在打扫,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进到村里,简陋的篮球场上男人们正在准备各种活动,搭秋千、转秋(类似于原始而简陋的过山车)、弓箭靶子、在球场上画线,秋千索是藤子,这个刀俊还没有见过。小孩子门则嬉戏追逐,放鞭炮,玩得不亦乐乎。
整个村庄沉浸在喜气洋洋之中,比起大城市来年味十足。陈海和刀俊都感受到了村庄无比温馨和静谧的幸福,身体涌出一阵阵暖意,开始思念亲人。
大部分人都认识王所长,对他们很热情。边走边打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位于村尾的张巍家,简易的铁皮大门敞开着。
张巍家是一栋朝阳的二层青砖瓦房,楼板是木质结构的。楼房的前面是场院,中央有一大棵葱郁的榕树,估计树荫能覆盖半
个院子。树下有一个石桌,桌面码着些木凳,四周有石凳。树荫下跑着七八只鸡。除了有些许鸡粪,场院干净整洁。
场院的前面是石坎,再下面是菜园子。一畦畦的青菜、白菜、莴笋,连城绿油油一片,养眼至极。
楼房的南侧是简陋的土墼石棉瓦房,烟囱正突突冒着烟。厨房的南侧是石墙围城的猪圈。墙不高,有一米三左右,上面站着一个提着桶的人,圈里面猪正“哼哼”着发出“扑通,扑通”的欢快进食的声音。
“这是张巍家吗?”王所长在门口大声问话。
“你们找我做什么?”站在猪圈上的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三个陌生人。无疑这就是张巍了,脸上充满疑问。
张巍瘦高,留着短平头,穿一件失去光泽泛出灰色的蓝色羽绒服和一条灰黑色牛仔裤,脚穿一双黑色旅游鞋。穿得虽然朴素,但看上去精精神神,给人极好的印象,让人忍不住喜欢。
“喂猪呢?”王所长朗声说到,“没有什么,我们是警察,找你了解点事情。”
张巍听了,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我是咱们乡派出所的王所长,这俩位是林平县刑侦队的陈大队长,这位是刀警官,他们有点急事要问你!”王所长介绍陈海和刀俊。
“哦,那你们真是辛苦了,我也是刚回来。来家里坐着说吧!”张巍看着刀俊和陈海,说着就来到了面前,作势引大家进屋。
此时,陈海和刀俊观察到张巍的脸色是平静的,行动是自然的。
“不用,不用,这个位置好,就在这里说说。”陈海指着大榕树下的石桌说。
“好。”张巍说着过去把凳子搬开,又进屋提出个热水壶和几个杯子,给大家倒水。
陈海看着张巍手脚麻利的做着事情,心想:“小伙子不去读大学深造,真是可惜了。读几年大学出来,去什么企业、单位都会大有前途啊!”
“张巍,普宏死了你知道吗?我们怀疑他是被人谋害的。你们是室友,又是好朋友,你好好和我们说说关于他的事情。”陈海说。
刀俊和陈海表面上虽然很随和,但是却一直仔细观
察张巍的一举一动,不漏过任何一点细节。
“啊,怎么会?前两天还是他送我上的火车,怎么会?怎么会?他是怎么死的?什么人会害他?”张巍停下倒水的动作,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陈海,而且面露惊惧之色,眼带泪花。
陈海大概说了一下案情,让张巍有些了解,好让他思考并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况或线索。也想在这个过程中,再看看他的反应。
张巍擦掉眼泪,想了想,说,“一开始我们两人本来没有在同一间宿舍,后来相处得来,成了朋友,才和别人调了宿舍的。他这人性情随和,从不惹事,也没有人惹他,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和谁有冤有仇。”
“我和他家里负担都重,本来过年约好了一起留在厂里加班,多挣点钱。偏偏我母亲病重了,我只有赶紧回来,那晚他还送我到了火车站。怎么会就……”
说着,张巍又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双肩抖动着“呜呜”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一楼偏房的门打开了,出现一个一手捂着肚腹,一手扶着门框的老女人。
“阿巍,怎么了,你哭什么?”
老人头发花白,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扶着门框的手如鸡爪般干瘦。说话也是很吃力的样子,声音是抖动的。
看到老人,张巍一惊,赶紧站起来跑过去,轻轻搀扶住。“妈,没事。这几个是警察叔叔,他们找我了解点情况。什么事也没有,你赶紧回去躺着。”
说着就要往里走。
“没事你哭什么?你可不会做了什么坏事吧?”老人一脸担忧,双手紧紧抓住张巍的手臂。
张巍脸色突然一阵红一阵白起来,着急地说到,“妈,没有,真没有。我能做什么坏事?你不要乱想,你病得这么重,赶紧进屋休息去。”
老人执意不肯回屋,在张巍的搀扶下走出房门,朝陈海他们边走边说,“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是不是张巍犯了什么法啊?”
刀俊和陈海赶紧起身相迎,阻止老人继续前行。“大妈,没事,没事,我们只是和他了解点情况。一会就好,你赶紧回屋休息。”陈海说。
但
是老人显然还是有疑虑,双手紧紧抓住了陈海的臂膀,“没事,真没事?”
“哈哈,没事,真没事,大妈!”王所长用当地口音说到,中气十足,一出声就声震屋宇。
老人仔细了看了看王所长,松开抓住陈海的手臂,放心地笑了,“啊,你是王王所长!我知道你,你是好人。那回我去镇上赶集卖猪,钱被偷了还是你给找回来的。”
“对,对。大妈,我说的话你该相信吧?”王所长抓起老人的手轻轻拍着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死也就瞑目了。你们不知道,我这儿子命不好,我太对不起他了。你们说事情,你们说!不好意思,我这病重,这几天躺着都头晕,站久了站不住,我回屋躺着去。”老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沁出一颗颗细密的汗珠。
“你妈得的什么病?”老人回屋后王所长问张巍。
“肝硬化,好几年了!”张巍怕老人听见,说得小,充满戚伤。
感到张巍确实困难,临走前陈海和刀俊商量了一下,以红包的方式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现金留给了张巍,让他为老人看病。王所长也表达了心意。张巍虽然一再拒绝,但最后还是没有“犟”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