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贵人静静地看着齐衡,那时的晴贵人为了家族,将儿女情长摒弃之,一心只想入宫选妃,便决心心如止水,不允许自己对齐衡萌生任何想法。
时过境迁,关键时候陪在她身边,替她开解的还是当年那个羞涩的大男孩儿。
悲痛之余,晴贵人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纳兰家血债血偿!
晴贵人含泪对齐衡说:“怡郡王,能帮我去看看他吗?”
晴贵人的身份不方便去探监,只能委托齐衡代替她送兄长一程。
齐衡点点头,“贵人不说,臣也会去探望的。”
在监牢里,昔日穿着华丽的纨绔公子现在俨然是落魄肮脏的模样,他的嘴巴因为喊叫和干渴已经裂开了口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片,眼神更是空洞无神,仿佛游离于世间。
孟子廷看到齐衡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罪,一肚子自以为是的委屈巴不得尽数都倾诉给齐衡。
齐衡看到他的样子更加心痛,几天前还饮酒作对,唱曲儿听歌,到如今一个身陷囹圄,一个无能为力。
“子廷,我已经送信给你阿玛了,你要撑住啊。”
齐衡是孟子廷最后的一根稻草,他啜泣地说:“衡兄,我这条命就靠你了。”
齐衡握紧了孟子廷的手,底气却不是很足:“我尽力。”
孟子廷可能是太了解齐衡了,从他的语气中猜测自己估计是凶多吉少,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在他身边。年纪轻轻,真的就要去死了吗?
孟子廷:“衡兄,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帮我报仇!你帮我杀了纳兰家那两兄弟!”
齐衡直视着他,原还想说他不该说这种晦气的话,但刚要张口却还是止住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孟子廷忽然豁然地笑了起来,自嘲道:“我这辈子没有功,全是过。我也努力了,但是没有用。不管我怎么学,都不能像你一样出口成章。天生愚钝,顽劣不堪,这就是我。”
“子廷”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孟子廷脑中浮现出伊娜的脸,竟也有些为她担心了。
孟子廷又笑了笑,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那个伊娜,你帮我多照顾照顾,自己留着也行。”
齐衡红了眼:“你这个傻子,到这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孟子廷收了收笑容,有些正经地道:“还有我那个钟灵毓秀的妹妹,她比我强多了,应该用不着别人帮衬。我这个做哥哥的,除了添乱,也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不过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弱女子,你能帮就帮帮她。”
齐衡:“她一直在为你奔波,有这么个妹妹,你也可以知足了。你放心,我会拼命守护她的。”
想到家人,孟子廷忧伤而懊悔:“还有我那个爹现在好了,他再也不用见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了。”
孟子廷冷笑了一阵,虽然是在笑,但是眼角却湿润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以后,你就委屈委屈,当他干儿子,替我尽尽孝吧。”
齐衡实在忍不住,猛男落泪。
孟氏,以后就靠自己来守护。
这是两个人的诀别,不久后孟子廷就被问斩,卞城百姓得知大快人心。
问斩的那天齐衡站在人群中,给孟子廷最后的一抹温暖,让他安心下黄泉。而好兄弟身首异处的那一刻画面也深深地定格在了齐衡的脑中。
刘家寨县令被户部调查贪墨一事,拉出来十几个地方官员。知府徐有材监管不利,被降了一级,罚了半年的俸禄,其他人该流放的流放,该革职的革职,不过京城朝廷里的那些高官却一个没动,但也起到了不小的威慑作用。
皇上没让纳兰云骞去查贪墨一事,一是因为这件事儿属于户部管辖,二是怕他太耿直,把朝中的那些勾当挖的一点儿不剩。
水至清则无鱼,根基要稳,政局才能长远。
至此,刘家寨的这个案子也就此告破,只剩些后事需要处理。
那些殒命的女子白骨早已经面目全非,认不出来了。但是纳兰云骞还是将所有人的尸体拉了回来,请容沫儿为她们选好了寿衣,用牛车拉去刘家寨入土为安。
这一路,纳兰云骞心情沉重,远没有上回她们一起去查案子时候一样的轻松。
容沫儿和纳兰云骞并排坐在牛车上,近距离地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伤痛和难过,好像死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他的亲人,姐妹或是爱人一般。
容沫儿顿时心生出一丝丝的不忍和同情,想要让纳兰云骞心里好受点儿,便道:“纳兰大人,凶手落入法网,她们沉冤得雪,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纳兰云骞缓缓地挥着牛鞭,目光惆怅:“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
容沫儿:“再早一点?”
纳兰云骞:“要是再早一点,剩下的那些失踪女子也不会死。”
纳兰云骞悠悠地低垂着眼眸,为自己没能救她们而自责,为她们无辜枉死而痛心。此时的他是脆弱的,是无助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尽责,没有做到最好。
“沫儿,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或许连纳兰云骞都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容沫儿的名字,也许在心里他已经把容沫儿当成是知己,是故交,想要问问她自己做的对不对,好不好。好像得到她的承认,就能释怀。
纳兰云骞这才想到刚才的失言,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我”
容沫儿先是一愣,没有过多的表情和言语。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纳兰云骞伤心,自己也会伤心。预见他未来的危险,心里也会揪一把汗。在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时候,竟然也有一丝的欢喜。难道说,自己已经有些动心了?
容沫儿:“大人没有做错,我们尽力了。”
虽然容沫儿只是一个宫女,但是有了她的肯定和支持,纳兰云骞不自觉的安心了许多:“容姑娘,这些天,谢谢你。”
容沫儿也诚心回答:“能和大人共事,是沫儿的荣幸。”
良久,纳兰云骞轻叹一声:“可怜天下苍生,在那些无人的角落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受苦受难。”
纳兰云骞担心天下苍生,容沫儿却是在担心纳兰云骞。
纳兰云骞能给孟子廷定死罪,容沫儿还是颇感意外的。让孟子廷死就代表纳兰家和孟家彻底撕毁脸皮,正式宣战,结下的梁子是不可逆的,对纳兰家族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容沫儿:“大人和孟家,齐家决裂,今后怕是会树敌太多啊。”
纳兰云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求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