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隔日一早,裴缈就醒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时间,正好六点钟,裴缈立刻打电话给潘金婷。
潘金婷接听电话:“喂——”
朦胧的声音代表她还没睡够。
裴缈道:“赶紧起床了,20分钟后出发去琉璃厂, 今天再耽误我一分钟,我投诉你。”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潘金婷郁闷地坐起来,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气愤大叫:“气死我了!”
裴缈十分钟就洗漱完毕,和蒋龙站在潘金婷的房间外等着,刚好到6点20分钟的时候,潘金婷开门走了出来,只见她今天的妆容十分简单, 头发似乎还有点乱,没来得及梳好。
裴缈道:“走吧。”说完就走。
蒋龙紧跟其后,潘金婷无奈叹息一声,跟着他们走向电梯。
下楼后,上车,今天依旧是潘金婷开车,裴缈和蒋龙坐在后座,车子启动,开出了停车场。
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潘金婷今天懒得跟裴缈聊天,车上的气氛有点沉闷。
还好琉璃厂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来得早就是好,有停车位, 停好了车后, 三人步行来到琉璃厂大街。
琉璃厂大街起源于清代, 当时各地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大多集中住在这一带,因此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店铺较多, 形成了较浓的文化氛围。大多数外国人来京旅游都要到这里。闻名中外的京城琉璃厂文化街,位于BJ的和平门外,西至XC区的南北柳巷,东至XC区的延寿街,全长约800米。实际上从历史上远在辽代,这里并不是城里,而是郊区,当时叫“海王村“。后来,到了元朝这里开设了官窑,烧制琉璃瓦。自明代建设内城时,因为修建宫殿,就扩大了官窑的规模,琉璃厂成为当时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厂之一。到明嘉靖三十二年修建外城后,这里变为城区,琉璃厂便不宜于在城里烧窑,而迁至MTG区的琉璃渠村,但“琉璃厂“的名字则保留下来流传。
走在琉璃厂大街上,就感觉文艺和复古的气息席卷而来,两侧全部都是古代建筑,相较之下,停在路旁的汽车和各家店铺的现代化招牌显得有点大煞风景。
两侧的临街店铺, 估计超过一半都是古玩店,裴缈他们连逛了七八家店,发现这里的古玩店,以卖文房用品居多,如果想要买笔墨纸砚或者书画类的古玩,来这里准没错,而且这些店铺里不乏真货,只要你有钱,并且有眼力,定能买到满意的文房类古玩。
但裴缈的目的不是来买文房古玩的,他是来捡漏的,刚才逛过的七八家店铺里,虽然有不少好东西,但价格却令人咋舌,无漏可捡,吕鸿儒果然没骗他,琉璃厂的古玩店,哪家店里没有高手坐镇,岂能出现打眼的事情。
继续前行,又逛了五家店,终于,裴缈在一家叫做“德宝阁”的店铺里看到了一个漏,是一支笔。
这支笔是清朝初期之物,笔杆以紫竹制成,直径约6毫米,长约20厘米,笔杆上以微雕技术镌刻了竹纹和兰纹,还有山石流水,雕工极其精湛,近乎名家之作,只可惜没有落款。
而且这支笔使用次数似乎不多,笔端的狼毫没有太多的缺失,保存完好,整只笔的品相相当不错。
从这支笔精美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来,这支笔的原主人身份不凡,这支笔的售价,88000,裴缈尝试和老板还价,最后以66000的价格买了下来。
买下这支笔后,裴缈把装笔的盒子推到潘金婷的面前,道:“你要不要看看?”
潘金婷翻了个白眼,道:“这么大开门的东西一眼就看明白了,还用上手看吗?”
裴缈笑了笑,没有说话,拿起票据,盖上盒盖,转身往店外走去。
出门后,潘金婷追上裴缈,道:“我可提醒你啊,你这支笔可不算捡漏,反而买贵了,这支笔若是跟他使劲磨价,三万多应该就可以买下来了,你如果比赛的时候拿出来,反而会被扣分的。”
裴缈挑眉道:“三万多?别开玩笑了,大汉奸吴三桂的笔,你三万多就能买到?”
潘金婷闻言一惊,难以置信问道:“那是吴三桂的笔?”
裴缈点头道:“是啊,你没看出来?你不是说这笔不用上手看吗,一眼就看明白了。”
潘金婷知道他在促狭自己,不服气道:“我不信,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裴缈打开笔盒,把笔盒递到她面前。
潘金婷没有伸手拿,而是说道:“古玩不过手,你直接把证据指出来给我看吧。”
裴缈笑了笑,将笔轻轻翻动了一下,让笔杆上的山石雕纹朝上,他指着山石道:“看这里。”
潘金婷凑近了看,眯起眼睛看,皱起眉头看,愣是没看明白。
裴缈掏出放大镜递给她,道:“用放大镜。”
潘金婷用放大镜对着山石看了许久,忽然惊呼起来:“秦邮长伯!”
裴缈微笑点头:“没错,秦邮,吴三桂的祖籍,吴三桂,字长伯。”
蒋龙忽然问道:“裴先……缈,你好像也是秦邮的吧?”
裴缈点头:“是的,我家乡的名人不多,比较出名的也就那么几个,汪曾祺老先生,秦少游,还有就是汉奸吴三桂了。”
蒋龙道:“你那是小县城,能有这几个名人已经很不错了。”
潘金婷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败给了裴缈,心里好难受,从上学到实习,她一直都是同学里面最优秀的,可自从遇到裴缈,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她仿若自我安慰道:“大汉奸的毛笔,不值多少钱,就算上拍卖会,估计都没人愿意买。”
裴缈道:“是么,这么说的话,宋徽宗的字帖真迹更加不值钱。”
“你放……”潘金婷本能地就想爆粗口,还好她及时收住了,说道,“宋徽宗的字,一字千金,怎么可能不值钱!”
裴缈道:“吴三桂是大汉奸,宋徽宗好到哪里去?你是学考古的,对历史应该十分清楚吧,靖康耻,是什么样的耻辱,牵羊礼是怎么回事,靖康耻期间,宋徽宗的妻女们经受了怎么样的凌辱,你是女人,应该更加能体会到这份耻辱吧。”
潘金婷嘴巴张了张,然而却欲辩无言。
裴缈又道:“宋徽宗被囚禁金国的时候,妻女被金人日日凌辱,他最漂亮的女儿茂德帝姬直接被凌辱得谷道破裂而亡,而他呢,居然还和金人女子生下了儿女,我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自称天子,他连作为一个男人的资格都没有!没错,吴三桂是大汉奸,是他放清兵入关,让汉人遭受了灾难,但平心而论,吴三桂效忠的明朝已经亡国了,李自成坐了江山,他有必要效忠李自成吗,就好像,如果刘备被曹操杀死了,那么张飞和关羽有必要去效忠曹操吗,应该去找曹操报仇才对,还有,李自成到底是草莽出身,不懂约束手下,居然对吴三桂的家人下手,还抢夺了他的老婆陈园园,这种事情,换做其他的男人,我不信有几个能咽的下这口气,很多人都相信一句话,如果连自家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护这个国干什么!”
潘金婷争辩道:“但是他确实做错了!他对汉人百姓犯下了罪,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你知道死了多少汉人吗!”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扬州人,嘉定(魔都)也离得不远。”裴缈道,“王朝更迭,战火纷飞,本来就是残酷的,百姓终究是要遭殃的,吴三桂不过是恰好应了这个劫而已,没有他吴三桂,清兵最终还是能入关你信不信!明朝当时已经腐朽不堪,如烂泥之墙,一推就倒,李自成草莽出身,不懂治军,更不懂治国,即便是据守山海关,也挡不住敌人的攻心之术,多尔衮只需派人潜入,收买人心,自然会有无数个汉奸出现!”
“你……你……”潘金婷气得满脸通红,偏偏又辩不过裴缈,大叫道,“你强词夺理,吴三桂明明就是大汉奸,你居然替大汉奸开脱!”
裴缈道:“我是为他开脱,但也不算替他开脱,吴三桂确实对汉人犯下了大罪,这是历史,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我只是尝试过站在吴三桂的角度去思考过整件事,假如我是他,面对当时的情形,我会怎么选,最后我发现……我的选择和他一样,既然已经国破家亡了……报仇才是王道。”
潘金婷怒视裴缈,气哼哼地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她不只是因为辩不过裴缈而生气,她最生气的,是她居然也觉得裴缈说得好像是有一些道理的。
可这与她以往学习和接受的知识是相互冲突的,吴三桂是大汉奸啊,怎么可以替他洗罪开脱。
蒋龙见他们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赶忙打圆场,道:“那个,你们好像跑题了,你们不是在聊,这支笔到底值不值钱吗?”
潘金婷知道自己争不过裴缈,索性借坡下驴,气哼哼道:“不值钱!”
裴缈道:“怎么也得值个几十万吧,或许能上百万呢。”
潘金婷朝他翻白眼:“白日做梦。”
裴缈朝她挑眉:“做梦也是这么贵。”
看得出来,裴缈在故意气她。
能在琉璃厂这种地方捡到漏,而且是一个中等漏,裴缈很开心,今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不过,裴缈的好运似乎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直到吃午饭,逛了二十多家店,一个漏都没见到。
吃完午饭继续逛,依旧没有碰到能捡漏的机会,这让裴缈不禁感叹,琉璃厂确实不是捡漏的地方。
下午三点十分,裴缈来到了荣宝斋,站在街上,望着荣宝斋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果然觉得档次就要比自己的聚宝斋高上很多。
看到裴缈准备抬脚进聚宝斋,潘金婷忽然叫住他:“喂,你干什么?”
裴缈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很明显,进店。”
“你进荣宝斋干嘛?”
“逛逛啊。”裴缈挑眉道,“难道进去上厕所?”
潘金婷道:“你要是进去借厕所还可以理解。”
裴缈道:“那不行啊,我把人家的厕所借走了,人家怎么上厕所,况且厕所那么大,我也搬不走啊,这不科学。”
“你……”潘金婷气结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裴缈嘿笑道,“就是觉得我不该进荣宝斋呗?”
“对。”潘金婷道,“今天的时间不多了,你如果还想捡漏,就不该去荣宝斋浪费时间。”
“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裴缈道,“我进荣宝斋也能捡漏啊。”
“进荣宝斋捡漏?”潘金婷被他气笑了,“你真能开玩笑,荣宝斋是能捡漏的地方吗?”
裴缈挑眉问:“荣宝斋为什么不能捡漏?”
潘金婷道:“荣宝斋十几个掌眼大师傅,每一个都是专家级的,而且自从建国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在荣宝斋捡漏过,你居然想在荣宝斋捡漏,简直是异想天开。”
裴缈淡然一笑,道:“没人在荣宝斋捡漏过,不代表荣宝斋无漏可捡。”
“你的意思就是别人眼力不行呗?”
“我可没这么说哟,是你说的。”
“你就是这个意思。”潘金婷道,“我劝你还是别太自信了,过度自信,那是自负,京都有多少古玩专家,你知道吗,每年光顾荣宝斋的古玩专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专家都没能捡到漏,你更加别想了。”
裴缈道:“吕鸿儒之前说过,琉璃厂不是捡漏的地方,我不也在琉璃厂捡到漏了吗。”
“算了,你想进就进吧!”潘金婷气闷,道,“你愿意进去浪费时间,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裴缈笑道:“这就是了嘛,你只是个向导,跟着我,是为了见证我捡漏,不应该参与和影响我的决定。”
“你……”潘金婷气得索性扭过头去,低声嘀咕,“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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