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得还远……”
“胡人马快……”
“快逃吧……”有人惶惶道。
“该死的胡蛮子!能逃到哪儿去……破家值万贯,我逃了,我这家怎么办啊!”
“是啊,我家还有猪和鸡,过年都没舍得杀,准备留着开春换种子……”
“猪和鸡都好说,我家还有老娘呢!这么冷的天气,我老娘哪儿能受得了路上颠簸……这不是要人命嘛……”田家的东邻年老四大声抱怨。
“估计不会来咱们这儿,咱们这儿离得远,他们也嫌远啊……”
“年前我还看见胡人来镇上买米面来着,他们的马快,几十里地一转眼就到了。”
“胡蛮子不仅马快,刀也快……杀起人来不带眨眼的……”
火光更亮了,伴随着十几柱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虽然离得远,看着还是令人惊心动魄,耳边似乎听到村民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脸色难看,有人便骂骂咧咧,明知道没什么用处,骂一骂总是能抒发些郁气。
“田家是胡族的奸细!我今天亲眼见着,几个穿着华丽的胡族给他家送东西,还同郁欢称姐道妹的好不亲热!”
阿扣娘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巷子里,看着远处的火光,大声喊道。
田治辉心下一沉,众人皆吓了一跳。
“这话可不能乱说……”
“阿扣娘你糊涂了吧……”
“田大夫不是那种人……”
“若说你为了钱当胡蛮子的奸细,我们说不定会信,因为你为了钱啥也能做得出来,就连两捆柴禾都要偷别人家的,不过田大夫嘛……呵呵……大家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一个少年冷笑道。
阿扣娘看过去,她认得这少年,上次家里没柴禾,她打发阿扣去这少年家里拿了两捆,没想到少年的娘也是个泼辣不省事的,硬是追出来把柴禾抢了回去,两家人还大吵一架,从此后见了面连话也不说。
阿扣娘正要发作骂他几句,少年的娘从院子里出来,叉着腰骂道:“不错!要烧柴禾不会自己上山去砍啊,连力气都懒得花,见了钱更是没命了!人家田大夫帮了她多少次,她不领情也就罢了,现下还污蔑人家,谁的人品如何,大家都长眼睛看着呢,也不怕老天爷忽然开了眼,天打雷劈那些信口开河的!”
这些邻里邻居来看病抓药时,田治辉通常是不收钱或少收钱,邻居们多数都很承他的情。这句话一出,立即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众人都乱哄哄地附和着说起来。
这妇人骂起人来十分泼辣,阿扣娘不敢惹她,又见众人都不信她,不由气苦道:“这是真的,那胡族女子名叫阿娜什么罕来着,她还说想在田家和郁欢一起过年呢!”
阿扣娘像逮到了什么,指着郁欢大声道:“你说,那个阿娜什么罕的女人是不是管你叫妹妹?”
郁欢撇了撇嘴:“笨,是阿娜丽罕……”
“阿娜丽罕姐姐得了痧症,前段时间被送到我家医馆,我爹爹帮她治好了病。年前她来镇上买粮食,顺便来感谢我爹,那有什么错吗?只是因为她是胡族,就不能感谢救她命的人吗?”
郁竹上前一步挡在郁欢的前面,大声说道,女孩子声音清脆甜美,语调不急不缓,并没有一丝惶急的意味。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说话,脸色都变得不好看,原来真的有胡族跟田家来往啊……
眼看着众人看向他们的目光渐渐变了味,江氏脸色苍白,紧紧地抓着田治辉的袖子,田治辉吭吭两声正要说话,郁竹又开口了:“那些胡人看病的时候,在李老爹的客栈里住了十几天,按阿扣娘的说法,李老爹也算是跟胡族来往了?”
开客栈的李老爹恰好也在场,有些尴尬地笑道:“那个,朝廷以前不是鼓励咱们和胡人通商么?我是做生意的,总不成胡人上门来我把他们打出去吧,我也打不过他们哪……你说是不是,阿壮娘。”
阿壮娘是在巷口卖胡饼的,阿米尔等人住在客栈的时候,没少买她的胡饼吃,李老爹这么说,是打算把阿壮娘也拉进来。
果然,阿壮娘闻言也讪讪地笑:“是啊,那时候又没打仗,朝廷也没说不许卖饼给他们……”
郁竹目光如刀,逐一从巷中众人的脸上扫过。
卖核桃的小哥,阿米尔等人买过他的核桃……
开浆洗铺子的刘氏,阿米尔属下的侍从在她那儿洗过衣裳……
还有周货郎、顾家馄饨、丁家杂货铺子……
这条小巷里住的几乎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家,偏偏阿米尔等人住在客栈的十几天里,几乎每家的生意都光顾过,此时众人被她清凌凌的眼神一扫,都是大感羞愧,有几个面皮薄的不由便低下头去。
“开始时我爹并不想给阿娜丽罕治病,倒不是因为她是胡人,而是因为我爹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是胡刀架在脖子上,谁敢不治?那些胡人甚至还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只因为我让他出去,不要打扰我治病!”
女孩子明亮的目光掠过有些羞惭的众人:“我爹爹是做大夫的,只要他是病人,不管是胡族还是汉人,只要能治,就得治!别说他们还给诊金,就算阿扣娘这样不给诊金的,爹爹也得帮她治,这是一个大夫应当做的!”
她顿了一顿,目光停在阿扣娘的身上:“爹爹治好了阿娜丽罕的痧症,她除了付出诊费和药费,还特意来感谢我家,爹爹也曾治好了阿扣的痘症,他可曾向阿扣娘你收过一文钱?阿扣娘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爹爹的?!”
“是啊是啊,做大夫的就是给人看病,人家找上门来还能不看么?”
“忘恩负义……”
先前那少年冷笑道:“做偷儿当然是可以自由选择顾客的,想偷谁就偷谁,看谁厉害就不偷他了,可是做其它生意的,生意上门难不成还不做了么?那一大家子人吃什么喝什么?”
阿扣娘被这一通话说得无话可说,咬牙切齿,无奈之下又拿出以前惯用的伎俩,大声哭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往常只要她说出这句话,一般人都会退却不再计较,即使被偷了东西的失主也或者担心落个恶名,或者可怜她的处境就此算了,可今天却是同以往都不同,她一边大声哭着,一边悄悄地注意着这些人面上的神情,感觉似乎很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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