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与后宫一齐在为大顺出力,京城里的大户们不好再厚着脸皮看下去,更不愿被百姓们戳脊梁骨,三四天内,捐钱的捐钱,捐粮的捐粮,又蔓延到京畿周围,出现了青栀期待已久的盛况。
等到贺益平领人查点国库时,发现存粮和银钱已经能够再支撑半年了。
可是这样的繁盛中,三皇子卫启和是痛苦而难受的——加在他身上的错误,没有一刻消散。但凡觉得自己参与了国中大事的人,总要讨论讨论他卫启和的那个失误,因为卫启和,大家才需要捐出自己的东西,也是因为卫启和,大顺本来就不大好的境况里雪上加霜。
宋家卢家是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三皇子身上的,碰到这样的事,难免想要寻个法子,帮启和脱离困境。
青栀并不知三皇子那边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否极泰来”这个词诚然没错,在大家踊跃为国时,她也终于接到了卫景昭的来信。
卫景昭的信在路上大概走了七八天,显然是在那场败仗之前就寄出了,只是两人之间的事,自没有战况重要,因此这信来得比军情慢多了。
青栀尚未读完,已经舒了口气,如画的眉眼似有山水,慢慢舒展开了,她就知道,卫景昭绝不会让她失望。
坐在太后的床边,青栀一边为太后擦着脸,一边笑着道:“母后,臣妾接到了皇上的信,信里说南平岭大败,只是个计谋,皇上虽然受了伤,可也没有传出来的那样可怖,等皇上领兵诱敌深入之日,便是康国大败之时!皇上还问您的好,让您好好养着,等皇上回来,给您带些南边的好东西孝敬您。”
太后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青栀却觉得,老人家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儿子的消息,或许听到好的信儿,之后就能醒过来了。
卫景昭还在信里说,让青栀不要担心自己,也不要担心哥哥,傅青栩虽然在北方,纳喇凶猛,攻的却不是青栩所在的那座城池,而现在他们眼下所攻的城池,百姓已经在慢慢转移,到时候恐怕会放弃,青栩要做的事,比之前方守城的兵将,还是安全多了。
大顺现在腹背受敌,适当的舍取是有必要的,等来日厉兵秣马,再夺回来便是。
皇宫深幽,高墙耸立,遮住了高远的天空,然而在那一瞬间,青栀却好似看到了一束亮光照射进来。
由于心里隐隐觉得太后对人世还有留恋,自己得陪着,青栀几乎是搬到了万寿宫,这一晚,她正坐在案边,给卫景昭回信,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声音:“水。”
青栀一惊,抬目望去,果然是太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一面喊着“宣太医”,一面丢掉手中的笔快速走过去,直接握住太后的手:“母后是渴了吗?臣妾这就去给您倒水。”
青栀想去桌边,却被太后一把拉住,她怔了怔,心底蓦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这样的力气,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一个病重的老人应该有的。
除却吃了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回光返照。
青栀不敢再离开,生怕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最不想要的结果就来临了,她跪在太后的床前,轻轻地问太后身子舒不舒服,希望不要错过太后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春羽本来在外面看着人给大殿同问,听见声音立刻进来,看见太后睁眼,眼含热泪,跪在青栀身后,道:“主子,您终于醒了。”
延福殿里这两天都有太医专门守着,这会儿也匆匆赶到了。
太后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哀家睡了多久?”
春羽道:“主子睡了两天,眼下瞧着还虚弱,让太医先过来瞧瞧罢?”
太后却摇头,“让他们都出去,你们陪着哀家好好地说会儿话。”
春羽咬了咬唇,显然在努力隐忍着泪水,迟疑了一下,终于起身,对一旁守候的太医道:“都先下去吧。”
等人走尽了,太后的身边只有青栀春羽,并梳月和宝络,安静了许多。
青栀倒是不曾哭泣,只是问:“臣妾扶母后起来,喝些水,好不好?”
太后是喊着“水”起来的,此刻却不需要了,只是拉着青栀的手,不让她走,开口时语气有些微渺,仿佛浮在半空之中,“陪哀家说说话吧。”
“您说,臣妾听着呢。”青栀望向她。
太后握着青栀的手,因着病痛缠身,本来保养得宜的一双柔荑如今已是瘦骨嶙峋,与青栀的年轻的白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望之便让人神伤。
“哀家之前昏昏沉沉,朦胧中却好像听到,皇儿无碍了?”
青栀赶紧点头,“正是,臣妾接到了皇上密信,虽然确实是受了伤,却没有传闻中那么要紧,母后,想来不多时,就能听见咱们大顺得胜的消息了。”
“好,好,哀家也知道,你一直在给皇儿写信,两个人这么有商有量地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很好。”
青栀笑吟吟的,“是啊,等这场仗打完了,臣妾还想和皇上一起带母后出去看看,到时候启安和端婳他们也长大了,咱们一起陪伴母后,把这大顺的天下都走一走。”
太后苦笑了一下,眼中明明升腾起一丝向往的神采,说出来的话却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哀家这些日子啊,常常想,进了这六宫的女人,都不容易。比方说你罢,纵然家世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可若是初进宫那会儿,你嚣张跋扈,与旁人争宠,恐怕皇上都容不得你,更会借着你的由头直接打压傅家,这些弯弯绕绕,哀家心里明白,这些年来,你受的委屈不少。”
青栀把这些话听到了心里,微微笑着,“母后亦是女子,懂得臣妾的委屈,臣妾便知足了。何况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臣妾与皇上,现下很好。”
大约是睡得久了,太后的嗓子有些暗哑,“是啊,是啊,你与皇儿好,哀家就安心了。你的母亲,哀家与她倒是也很能谈得来,可惜玉斓的事,哀家……是哀家对不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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