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吴国都城,吴郡城。
吴国,立国时长足有一千二百年,比之楚国更要多出四百年之久。
然而,因为受地理限制,加之朝政定策等各种因素,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把握住机会扩张国土。
吴国国策从开国之初就有立下了不征之国的誓言,眼睁睁看着宋国和楚国两个庞然大物在自己眼皮底下崛起却没有丝毫动作。
最后中原争霸,楚国成为了霸主,与宋、吴二国签订了互市盟约,可随着时间推移,三国之间的矛盾逐渐恶化。
尤其吴国和宋国之间,更是因为横在两国中间的梁国被宋国所灭,导致彼此之间的缓冲地消失,更是屡次交恶,甚至兵戎相见。
若非楚国介入其中调停,吴国早在百年之前就被宋国诛灭了。
如今的吴国,已是三国之中最为虚弱的,朝野一片腐朽不堪,百姓民不聊生,大量逃亡楚国沦为流民。
朝堂内尔虞我诈,早已一片混沌之态,任人唯亲,可谓是乌烟瘴气。
宫中,吴国帝王吴极笃信修仙之术,早已荒废朝政,开始大兴土木修建庙观楼宇,丝毫不体恤民情。
吴国到了这一代,亡国之兆已经愈发明显。
就在这样的时刻,王玄策奉女帝之命,来到了吴郡城出使吴国。
对于楚国使臣的到来,吴国朝堂上下可谓极其重视。
楚国女帝登基短短三年,败麓川、复长安,最近更是整顿地方官场,将权力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此时,再蠢的官员也察觉到了,楚国中兴之相已经势不可挡,再用以往的方式对待所谓的“盟友”,已经不合适了。
因此,王玄策虽然不过礼部一名品主事,但在踏入吴国都城开始,就被授予仅次于王爵的礼遇。
坐在四马拉驰的车上,透过窗帘向外望去。
入目所见到处是一片王朝末世的景象:
米铺前围满了求米的贫民,一个个面黄肌瘦,放眼望去就没见一个干净的人。
店家粗暴的驱赶着贫民,并顺手挂出今日米价:10两1石。
瞬间引来无数谩骂喧哗。
再看道路两旁,竟是有数之不尽的饿殍平躺在两侧。
四周虫蝇飞舞,恶臭熏天,一群青皮不断在死尸身上扒拉着值钱之物。
不远处巡检经过,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只是捂着鼻子嫌弃地走开。
另一侧,一处珠宝阁前,遍地都是卖儿鬻女的身影,定睛看去最小的孩子胸前挂着一块“三斗米”的字样。
而这却丝毫不影响珠宝阁内,一群身穿丝绸罗衣的贵族男女,入内豪掷千金采购一件只是用来点缀的饰品。
再放眼望去,一群年幼的乞丐正追着一辆泔水车不断扒拉,任凭车夫如何驱赶打骂都无济于事。
王玄策将看到的一切都默默记在册子上。
“本以为吴郡好歹也是一国之都,不想天子脚下,竟然也是这种令人闻之绝望的场面。”
这不由让他想起在楚国时,就算朝廷内部再如何党争不断,一旦到了大灾之年,六部还是会一致决定,不顾一切先赈济灾民。
毕竟,民心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合上册子,王玄策靠在车上,任凭马车颠簸晃动,开始默默思考此行的目的。
他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女帝给的指示:
“吴、宋两国早已腐朽积重难返,朕欲要借机将其并入我大楚国土,
王玄策,你此番出使吴国,务必要将沿途所见所闻尽数记录在册,断不可有丝毫懈怠。”
王玄策猛地睁开双眸,回想起姜梦璇投给自己信任的眼神,显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心腹帝党。
“陛下,镇国公,你们放心,此番出使楚国,下官一定会将吴国虚实尽数记录在册,不负你等厚望!”
马车缓缓向帝宫行驶而去。
此时,帝宫三清殿内,一名身穿道袍,看上去年约四十,实际已经五十多岁的道士正盘坐在蒲团之上。
他就是吴国的帝王,吴极,今年五十三岁。
自二十年前登基后,足有十年时间蜗居在后宫之中修仙问道,同时掌控着后宫。
吴极看上去十分睿智,姿态从容,精神饱满,丝毫没有亡国之君该有的颓废。
在他面前,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徐谦,身为吏部兼任礼部的尚书,已经七十六岁高龄,一副老态龙钟之相。
身旁的高瞻,为户部尚书,五十岁上下,一脸的奸相。
今日两人到三清殿内面圣,自然也是因为日益加剧的财政赤字。
还有一人,是工部尚书,朱能,四十出头。
朱能率先说道:“圣人,紫薇殿工程即将竣工,年底前圣人就可搬迁了。”
吴极闻言,嘴角微微一勾:“这是好事啊,为何朕听你提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瞻立马回道:“回禀圣人,今年海、河两州遭了水灾,农户颗粒无收,
国库眼下没有钱去赈灾,微臣打算向楚国求捐一批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吴极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透出的精芒死死钉在高瞻身上。
高瞻打了一个冷颤,忙低头不再去看。
一旁的徐谦敏锐洞察了这一幕,却依旧如同老僧入定般,没有任何回应。
至于朱能,更是一言不发,眼神厌恶地看着高瞻。
许久,吴极才道:“我吴国水稻一年两季,两个州受灾,就不能从其他地方调拨,还要从他国求粮,就不怕被友邦笑话?”
高瞻回道:“回禀圣人,今年多地受灾,加上山匪出没,南边各地多有流寇出没,各地都要用钱,实在是入不敷出,
若是灾情不加以控制,山匪流寇只会越聚越多,到时恐怕局势会更加艰难……”
吴极直接打断了他:“朕是要飞升仙界追随道尊的人,还要管这种俗事么?
既然你都拉的下脸去问楚国借粮,又何需来跟朕禀报?”
高瞻一愣。
朱能抓住时机立马接上话:“启禀圣人,高瞻这是意有所指,是在责怪圣人修建宫殿不顾民生死活!”
此话一出,高瞻顿时冷汗淋漓:“朱能,你岂能如此污蔑于我?”
“污蔑?哼。”朱能冷笑一声,“你敢说自己私下里对圣人修建道观宫宇没有任何异议?”
高瞻道:“我又岂敢有异议?只是担心眼下灾情扩及大吴各地,那些受灾的流民该怎么安抚?”
吴极:“朕修道观宫楼难道不是为了大吴黎民?
等有朝一日朕飞升得道,成就不死仙体,不能保我大吴风调雨顺么?
你们啊,就只顾眼前的一草一木,却从不站在大局之上考量问题,这样是不行的。”
一句话,噎的高瞻哑口无言,只能拱手认错:“圣人英明,是微臣萤火之光,不及皓月万一。”
吴极眼一阖:“你也不用急着恭维朕,朕心里清楚的很,对朕修仙求道颇有微词,认为朕只顾大兴土木,
不体恤黎民,但朕一心向道,就是为了我大吴基业千秋万代,又岂是为了个人喜好贻误社稷江山?”
朱能闻言,立马拍起马屁:“圣人一心为民,日月可鉴,可恨总有人不念圣人之良苦用心,当真是其心可诛。”
高瞻被说的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站在原地等着挨罚。
吴极看了几人一眼,随后目光锁定在徐谦身上:“徐尚书,你为何不说话?”
徐谦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回道:“回圣人的话,老臣只是在想,紫薇殿落成后,什么时辰开迁合适。”
吴极一听,脸上浮现一丝喜色,指着徐谦对另外二人说道:“听到没,这才是肱骨重臣才该有的气度,都学着点吧。”
徐谦回礼:“圣人这么说,可就折煞老臣了。”
吴极手一摆:“不要多说了,徐尚书,朕迁宫的事就交由你来办理,所需的费用一律问户部去要。”
高瞻一听,顿时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但吴极下一句话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你也不要跟朕叫苦,你可是朕的钱袋子,朕将天下财政大权交给你,那就是相信你能为朕解忧,
至于钱怎么来,朕不过问,你也不用跟朕细说,只管放手去干,有朕在你背后,你还担心什么?
等朕成仙那日,黎民就会知道朕的良苦用心,到时感激朕都还来不及。”
高瞻瞬间偃旗息鼓。
吴极这话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无非就是搜刮百姓而已。
问题是,百姓身上已经没钱了,再刮下去,就连皮都要刮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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