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室殿的宫人第二次来请示南康长公主叶蓁,是否要参加今年的琼林宴之后,叶蓁终于将临川郡王为她准备的画册从书房角落里取了出来。
七公主叶柒柒有点好奇:“自古戏文里,公主和状元郎不是绝配吗,你真的不去看看?”
叶蓁撇撇嘴:“皇兄恨不得用一根绳索将我和卫霖捆死,若他们中真的有人适合做驸马,皇兄会这么殷勤地邀请我去?他不过是变着法儿在催我罢了。”
叶柒柒顿悟:“那你就看看册子吧。”
叶蓁叹着气随手翻开画册。
结果……又是卫霖!
叶蓁懊恼不已,素手紧紧攥住画册,心情很是复杂。
叶柒柒轻咳一声,转过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七姐,匕首给我。”
叶柒柒拿起身后多宝阁上放的匕首,捏在手里把玩:“你是想干掉卫国公吗?我不一定打得过他身边的那个侍卫,不过试试也无妨。”
看着叶柒柒跃跃欲试的样子,叶蓁一言难尽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要把这幅画裁下来。”
叶柒柒习武多年,如今在鸣鸾殿中已经没有对手,上一次去临川郡王府参加宴会时,卫霖身边侍卫的警觉倒是让她产生了兴趣,还以为有机会能一较高下呢。
叶柒柒很失望地把匕首递给了叶蓁。
叶蓁仔仔细细地将卫霖画像裁了下来,交给叶柒柒:“七姐帮我寻个地方放起来吧,最好让我永远都找不到。”
叶柒柒接过画,想了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去。
看着终于安全了的画册,叶蓁总算是舒心了。
只是选谁呢?
叶蓁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就想到了一个最简单好用的办法。
她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三遍:请老天赐我一个如意郎君。
然后叶蓁再次翻开册子。
咦?
这个看上去很符合嘛,老天果然是疼她的。
叶蓁喜笑颜开地看着画中人。
叶柒柒放好了画像回来,就看到一个对着画册笑得很呆的妹妹。
“七姐,快来看,这回这个很好!”
叶柒柒仔细地看了一遍,还算符合熙熙的要求,不过……
“确实不错,但为什么上回八哥办宴会的时候没有给他下帖子?”
叶蓁漫不经心地说:“估计八哥嫉妒他吧,上回请的说是读书人,但也都是勋贵,里面没有一个能正经参加科考的。这个就不一样了,还未及冠就是二甲进士。”
叶柒柒皱眉:“只是先前与他定亲的姑娘病逝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没?”
“红颜薄命啊,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叶蓁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叶柒柒无奈道:“你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在我看来,只要那位姑娘不是他杀的,就没有什么问题。”叶蓁满不在乎地笑笑。
画上的人眉清目秀,带着一点疏离感,是太学博士祝黎的嫡长子祝业荣,上一科的二甲进士,如今在朝中任职八品校书郎,一年半以前他的未婚妻病逝,至今尚未再次定亲。
祝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当年的祝黎也曾金榜题名。
但叶柒柒想到之前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她摸了摸叶蓁的脑袋:“你喜欢就好,不过还是先让八哥查查,免得再遇见刘绰那样的人。”
叶蓁听她提起那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意兴阑珊地将册子合了起来:“嗯,回头让宫人去传话。”
临川郡王叶鸿谦从府衙刚回到家中,管家就前来禀报。
叶鸿谦听了以后不免失笑:“熙熙看上书呆子了。”
那本画册上的人即便有叶鸿谦没见过的,他也都大致打听过。听说祝业荣就是一个迂腐过度的读书人,很是清高不合群,基本都是独来独往。但他年纪轻轻就是两榜进士,才华定然不俗,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但想到前车之鉴,叶鸿谦神情严肃地吩咐管家:“派人去查,仔细查,内宅也不要放过。”
管家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忍了片刻之后,还是低声说道:“要不咱们问问卫国公?”
叶鸿谦刚刚喝了一口水,被管家的话惊得呛住了,咳得脸都红了,也可能是气的。
好半晌他才停下来,难以置信地问管家:“我手上就真的没有可用之人吗?府中的人……就这么没用吗?”
管家无奈憨笑两声,一脸为难:“王爷,咱们开府还不到两年,您又立志要做朝中最浩然正气的郡王,坚决不养私兵和探子。查人背景这种事情不同于看家护院,术业有专攻啊,咱们手底下还真没有这样的人。现在临时找人去仔细调查,必然要花许多时间,其他的倒还好说,就怕耽搁了南康长公主的大事,您说是吧?”
叶鸿谦觉得管家说的有些道理,为了熙熙的终身大事,什么面子啊之类的也不那么重要。
放着卫霖这个捷径不走,好像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不行,得想个由头去找卫霖!
记得卫霖上回参加宴会时说那本古籍他不太喜欢,言下之意就是古籍他还是喜欢的。
叶鸿谦决定再去找皇上“借”一本古籍。
因为上一回借出来的被卫霖带走了没有还回去,所以这回皇上并不是很想借,但是耐不住叶鸿谦痴缠,走哪跟哪,大有你不给我书我就不走了的趋势。
叶鸿谦磨了好几个时辰,如愿以偿地“借”到了书之后,心情愉悦地去找卫霖。
只是好心情被卫霖的一句话给弄没了。
“祝黎不是六部官员,我对他并没有关注过。”
叶鸿谦很失望,但也没有开口请卫霖帮忙去查。
毕竟卫霖的身份太过显眼,若是无故私下调查朝廷官员,一旦事情被有心人知道,将来都可能成为攻讦他的理由。
叶鸿谦只能很落寞地走了,当然借来的古籍留下了,说是上一回提醒他刘绰有问题的谢礼。
卫霖本想推辞,奈何叶鸿谦走得太快,没给他机会。
叶鸿谦的失望很快就让临川郡王府的管家也感受到了。
管家痛定思痛,决定开始培养些人手来专门做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将目光瞄准了京城之中的媒婆。
她们不是专业的探子,但是这些整日闲着没事的大娘大婶们的功力却不容小觑。
哪家公子有隐疾,哪家公子有外室……她们心里全都有数,要不然牵错线得罪了人可就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管家想方设法派人去查的时候,叶鸿谦打算自己先见见祝业荣。
他以个人名义请祝业荣宴饮,结果被对方拒绝了。祝业荣称身体不适,无法前来赴宴。据小厮说,祝业荣当时的脸色确实很不好看。叶鸿谦只能作罢。
过了几日,叶鸿谦估摸着祝业荣的病也该好了,就直接派人去太学将他带了过来。
见到祝业荣之后,叶鸿谦对他印象尚可。虽然祝业荣话很少,表情也很严肃,看上去略微有些傲气,但是读书人嘛,这很正常,而且这人刚刚大病初愈,可以体谅。
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叶鸿谦还算满意地放祝业荣离开。
临川郡王人在少府,与太学八竿子打不着,却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一个小小的校书郎。
众人顿时明白,这位祝家大公子可能要一飞冲天了。
这边祝业荣被带到了郡王府,那边就有人开始向祝黎隐晦道贺。
只是祝黎还真是不求闻名显达,对勋贵不假辞色,他并没有因此表现得很高兴,反而微微拧着眉头。
而此时京城之中的媒婆在王府管家的重金利诱之下,恨不得将祝家从里到外的扒个干净。
要知道她们费尽心思做好一桩媒,得到的赏银也就是十几两,这还得是达官贵人,一般人家大多是不到一两的赏银。
如今王府管家居然出银子买祝业荣的缺点,一个缺点三十两,太过于丧心病狂,以至于京城中的媒婆都没有心思给别人说媒了,这几日发动周边一切力量盯着祝家。
不过几日功夫,她们就将祝家上下三代的情况翻了个底朝天。
祝黎一妻一妾两个通房,祝家除了大公子之外,还有一个因为病弱而常年卧床的庶出二公子。
祝家人口简单,府中连仆人在内也不过才二十余人,其中大多都是追随祝家多年的,新买的仆人很少。
祝家除了自视清高、有些不近人情之外,并没有其他值得诟病的。
媒婆们费尽心血挖出来最可怕的一条,也不过是祝家大公子曾于某年某月某日看书过于认真,以至于三日未曾离开书房,也就三日未曾沐浴。
其他的缺点,还真没有。
祝府被人关注,下人们出门办事常常会被人套话,他们一想到将来府中公子可能会当驸马就与有荣焉。虽然主子吩咐不能多话,但是好话总是没错的。
相比于家中仆人的高兴,祝黎和祝业荣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沉。
在祝业荣马上要被皇上亲自召见的消息传出之后,京城中的流言愈发热闹。众人俨然觉得祝家好事将近,否则皇上为什么要拨冗去见一个小小的八品校书郎。
镇国公府里的“说书先生”明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外面的传言,轻舟一边啃桃花酥一边偷偷觑着卫霖的神情,可直到明德说完,卫霖的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往日云淡风轻的样子。
轻舟心中暗自咂摸,总觉得事情没有简单,他是不怎么相信自家主子对南康长公主没有一点想法的。
只是他家主子总想着哪一日就会突然死了,不愿拖累别人。就像平常处理朝务一般,凡他经手之事,全都快刀斩乱麻得以解决。
轻舟希望自家主子不要那么悲观。虽然六年过去了,太医连卫霖所中之毒的名字都没有查出来,但起码压制住了,毒性没有继续扩散,总还是有希望的。
但自己的情况只有自己最了解,日渐孱弱的身体实在让卫霖无法乐观。他抱着有今朝没明日的态度,面对南康长公主确实会让他偶尔有所悸动,但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身体总在提醒他要远离。
卫霖恍惚间又想起南康长公主那双清澈的眸子,不由嘴角轻扯,但笑容转瞬即逝,他长叹一声后继续埋首于公务之中。
叶鸿谦这一回自信满满地揣着小纸条进宫去找叶蓁。
“喏,这回这个肯定没问题,我连他过世的祖父都查了。”叶鸿谦拍着胸脯保证。
叶蓁看着那些临川郡王府花费重金买来的小道消息,笑不可支:“八哥,我看好你,下一任绣衣使者的统领非你莫属!”
绣衣使者,是朝中直属皇帝的情报机构,他们手持节杖虎符,替天子巡视督察。只是他们一贯行事鬼祟,因此名声渐渐不那么好听了。尤其先帝时期,他们从暗到明,借巡查之名行受贿之举,更是让人深恶痛绝。
叶鸿谦不敢苟同的撇撇嘴:“谁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叶蓁却不以为然:“这几年并未听说过他们再有什么不良举动,也许已经开始变好了呢。”
叶鸿谦耸耸肩:“还是不要,我只想多活两年。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让皇上帮你查?”
叶蓁摊摊手:“若是皇兄插手,只怕那人没有问题,皇兄也可能会让他有问题的。”
叶鸿谦恍然大悟并且深以为然,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听到的消息:“对了,皇上传祝业荣进宫做什么?是要替你掌掌眼吗?”
“可能吧。”
“你知道吗,现在外面的传言,让我以为皇上很快就要下旨赐婚了呢。”
“怎么可能?我还怕皇兄为难他呢。”
“会……吗?”叶鸿谦有点不确定。
叶蓁仔细琢磨了一下,做了个决定:“等他进宫那日,我去给皇兄请个安吧,正好见一见他。”
两日后,祝业荣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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