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厂长心知这些记者有多难缠,并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他愤恨地瞪了姜榆一眼,果然难缠。
“我不接受采访!”
李念拿出笔记本,“不接受采访也行,我们就简单聊几个问题。我之前就听说过姜科长的事迹,一直很想找机会采访她,自然也听说了这些天的传言。薛厂长今日过来抄家……”
薛厂长厉声纠正:“是搜,不是抄家,请你注意措辞!”
李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掘地三尺,只是搜而已吗?”
薛厂长冷着脸不说话。
她便继续说道:“那请问薛厂长搜出了什么东西吗?”
薛厂长脸色难看,依旧沉默。
徐丽华大着胆子喊了句:“没搜到都喊打喊杀了,这要是真搜到了,你们以为他会放过姜榆吗?”
李念恍然,“所以没搜到,是吧?”
“当然没搜到!可怜姜榆啊,尽心尽力为厂里办事,挖到那么多东西,转头就上交了。但凡她有点私心,把东西都留给自己,也不至于有今天。”徐丽华阴阳怪气道。
李念一边记一边问:“薛厂长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吗?你有和姜科长道歉吗?你就不怕此举寒了广大工人的心吗?”
姜榆凉凉道:“纠正一下,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和厂里申请辞职,我不再是‘姜科长’,你可以喊我名字。”
李念一愣,“为什么选择辞职,你没有做错,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姜榆装模作样叹气,“我年纪轻轻升了正科,兴许是挡了谁的道,才引来这样的灾祸。我思来想去,这种勾心斗角的工作环境,不适合我们这种一心只想做实事的人,机会还是留给薛厂长吧。”
郑厂长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薛厂长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李念神色微黯,看薛厂长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
“敢问薛厂长对姜榆离职一事怎么看?”
“姜榆是成为了薛厂长内斗的牺牲品吗?”
“她为厂里立下了大大小小许多功劳,你们此举属于卸磨杀驴吗?”
“她挡了谁的路,是薛厂长要安插自家亲戚进厂里吗?”
薛厂长这才知道,李念一开始问的问题已经算温和。
光是听着他们说的话,他已经后背冷汗涔涔。
“我是听命令行事!”
尽管他也有私心,但此时怎么能承认。
李念:“听谁的命令?”
薛厂长一噎,推开他们,大步往前走。
李念没阻拦,也没跟上去。
“把一个真心为厂里做事的人逼到离职,薛厂长竟然没有半分愧疚吗?”她盯着他的背影怒声质问。
然而这一声,并没有得到回答。
薛厂长步伐加快,快步走出了胡同。
郑厂长叹息一声,“姜榆,你……”
姜榆莞尔,“多谢郑厂长这么久以来的栽培,也很感谢您今天的维护,我提出的离职并不是玩笑话,也不是意气用事,请您批准。”
郑厂长深吸一口气,脸色憋成了猪肝色。
“我无权批准,但我会把你的申请提交上去。姜榆,你还有时间,可以好好考虑。”
姜榆微笑,“我不需要考虑,已经决定了。北城这么大,总有我的去处。”
丁佳楠忙道:“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蓝主任,入职制片厂。”
姜榆的态度很明确,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也不是非得在国棉厂不可。
郑厂长一阵头疼,从姜榆退让,让薛厂长进屋搜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善了。
她这人,你看似她在妥协退让,为的都是最后的反击。
辞职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狠的。
郑厂长还想让贺庭岳帮忙说话,结果他一摊手。
“我听我媳妇儿的。”
气得他哑口无言,带着人走了。
先后两帮人离开,院子里终于空旷了一些。
李念和另外几个记者走了过来,笑着和姜榆伸出手。
“姜同志你好,我是李念。”
姜榆和他们一一握了手,“进屋坐吧。”
李念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脚步一顿。
哪怕他们不敢对姜榆家中大肆打砸,也弄乱了不少东西。
这些被人搜查掀翻的痕迹,叫人打心眼里厌恶。
姜榆笑了笑,领着他们进屋。
她给李念几个倒茶的功夫,听见李念开口。
“我先前就打听过你的事,我和晚报的黄主编认识。”
姜榆走过去,“几位喝茶。”
李念道:“我也是乡下人,但我比你幸运,我有亲戚在城里,我的工作机会是他们为我争取的。正因如此,我才更明白乡下姑娘想在城里立足,有多艰难。”
她也知道姜榆走到今天这步,肯定不容易。
“你不应该赌气,轻易提出离职,太可惜了。”
姜榆轻笑,“没什么可惜的,你们要采访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
李念拿出笔记本,这是她早就整理好的问题。
“主要有三个板块,家庭,工作以及婚姻,私事可以不用回答太过详细,另外我会挑选你的过往事迹,重点讨论。”
“好。”
李念来之前听说姜榆最高学历是初中毕业,起初不信,现在从姜榆口中得到了证实,不由得惊叹。
她自信从容,侃侃而谈,能轻松应对他们提出的尖锐问题,巧妙化解尴尬。
几人聊得非常融洽,一直到饭点,才恍然想起打扰了姜榆太久。
姜榆自然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离开,笑道:“我让庭岳去东客来定了包厢,我们一起过去吧,没聊完的,饭桌上可以继续聊。”
李念羞赧道:“这怎么好意思。”
“你们今天帮了我,是该好好感谢你们的,给我一个机会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哪里好意思再拒绝。
从东客来吃完饭,他们才开口告辞。
临走前,李念说道:“稿子在登报之前,我会先给你看。”
姜榆道:“好的,不必有过多的个人情绪,请以事实为基础。”
“那是一定的,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送走了他们,姜榆才转头看向身边的贺庭岳。
她笑着歪了下脑袋,“回家?”
贺庭岳摸摸她的脑袋,“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还能笑出来。”
姜榆朝着他伸手,俩人十指相扣。
“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迎着夕阳,慢慢走回家。
彩霞染红了半边天,映入了姜榆的眼帘。
她叹了一声,“咱们俩都失业了,得吃老本了呢。”
贺庭岳轻笑,事情这么多,她唯一担心的却是吃老本。
“不妨事,你随时能重新开始。”
姜榆睨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句,我养你啊。”
贺庭岳苦恼地皱起眉头,“我是想说来着,可我发现我媳妇儿太厉害,压根不需要我养。”
好像只有他抱大腿的份儿。
姜榆吃吃笑起来,踮着脚尖拍拍他微刺的寸头。
“我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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