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婆子看着背影消失在灶屋的儿媳妇,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只引得老菊花一阵阵的钝痛。
一时间她疼得老脸青白,冷汗直冒,缓了好半天这才终于悠悠地说道。
“铁锤啊......要不,那两碗肉菜,咱俩这几天就别吃了。”
“你弟妹有句话说得在理,她在顾宅什么好东西吃不到?”
卢婆子痛腚思痛,突然一下子转过弯来。
“确实是犯不上跟家里人抢着吃,何况她在家少吃几口,去了顾宅随便怎样也补回来了。”
“等咱们肠胃养好了,再让你弟妹从顾宅弄更多的好菜回来,还愁到时候没得吃?”
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轻声劝慰道。
铁锤满脸阴郁,听着老娘的话半晌没有作声。
“行了娘!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
“等我也去了顾宅干活,才不会像弟妹那样抠抠嗖嗖地。”
他拉住卢婆子那双粗糙的老手,画了老大一个饼。
“以后我天天带好吃的回来,把你的肠胃养得壮壮的,吃再多的肉也不会拉肚子。”
看着老娘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铁锤不禁暗自得意。
“我就知道,早晚还是要靠你啊!”
卢婆子感动得吸了吸鼻子,忍住没让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掉下来。
“娘......时候也不早了,你要是肚子缓过来了,就回屋去早点休息吧。”
“等弟妹的药煎好了,我让她直接端你房里去。”
铁锤看着脸上难掩疲倦的老娘,开口说道。
见大儿子这么懂事又体贴,卢婆子只有种苦尽甘来的错觉。
她老怀欣慰地拍了拍铁锤的肩膀,母子俩人好一顿相互安抚后,这才挪着迟缓的步子,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直到老娘的背影,完全隐没在漆黑的屋子里,铁锤这才终于沉下脸来。
他神色莫辨地盯着透出昏黄亮光的灶屋,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
王春儿一边煎着药,一边微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这一天在顾宅里当差,她也累得够呛。
虽说没有出什么力气,干多少重活。
可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院子里的席面,还有往来做客的乡亲们,也是一件累人又头疼的事情。
只不过......尽管她累得直犯困,想到在顾家吃的那些美味,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长此以往,她的日子肯定能过得更好。
就算是手里存不下什么银钱,起码能混个肚饱。
家里省出来的口粮,总能让良才和其他几个孩子们,吃得更多更好一些。
小炉子上的药,散发着阵阵的药香,她也不知道眯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灶屋的一角,窸窸窣窣地做着什么。
“谁?!谁在那里?”
王春儿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槐花婶子家停着的那口棺材。
听人说饿死的亡人,会时不时的溜出来找吃的。
正好他们家还藏着两大碗肉菜,难不成......
一时间,她的心扑通直跳,瞌睡一下子全醒了。
她随手抄起灶边的柴火棍子,缓缓地站起身子。
“谁......再不说话,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她高高的举着木棍子,一步步地朝着角落的黑影走去。
只是她的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与慌乱。
昏暗的光线里,那个黑影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她便听到一阵呲溜呲溜的声音传入耳中。
越来越浓的肉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直让她喉咙发紧。
难不成......是那个饿死鬼余子富,知道他们家有肉,偷偷地跑过来尝个鲜?
王春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眼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偷肉贼。
不管那个黑影是人是鬼,今天她都豁出去了!
好歹这可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又不是在荒郊野外,这家伙不敢上顾宅偷肉吃,倒是知道上她家来了。
“啊!”王春儿鼓足了劲,对准那个黑影就是重重的一棍子下去。
“哎哟!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王春儿手里的木棍子不由得一松。
她怎么听这声音,分外熟悉呀!
好像......好像是她那位大伯哥。
她的脸刹时一白,随即耳边传来木棍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大伯哥阵阵的哀嚎声。
王春儿吓得两腿一软,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大蛋啊!
她怎么就把大伯哥给打了呢!
怎么这个偷肉吃的贼,不是余子富的鬼魂,而是她的大伯哥呢?
看着在地上扭曲哀嚎片刻后,渐渐不再动弹的大伯哥,王春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灶屋。
妈呀!她大伯哥不会这么不经打吧!
她是不是把人给打死了呀!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冲到院子里,被夜风一吹,脑子顿时一个激灵,彻底的清醒过来。
四周围静悄悄地,大伯哥的屋子里,吕氏早就带着几个孩子们睡下了。
丝毫也不关心,更不在意铁锤拉肚子,拉成了什么样子。
左右家里有王春儿这个有能力的弟妹在,她总能想到办法找些药回来的。
更何况,今天在祠堂里,吕氏不着痕迹地提起王春儿的丑事,就是在暗暗警告她,以后在她面前放老实一点。
有了这一出,她放心大胆的将男人和老娘,全都丢给了王春儿去照顾着。
不就是拉几回肚子,多跑几趟茅房吗?
一个是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一个是身强体健的老婆婆,拉一拉能死不成?
王春儿看着几间黑洞洞的屋子,一时间神色莫名。
灶屋里的药早已经煎好了,她回转身去,沉着地拿出个碗来,倒了一些药汁。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要将药给婆婆送去。
至于倒在灶屋角落的大伯哥......
想到那个偷吃肉的馋鬼,还有大嫂白天的警告,王春儿心头暗恨地直咬牙。
刚才那一棍子敲下去,她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黑灯瞎火的,光顾着偷肉吃的大伯哥,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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