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急促,大队的车队疾驰而过。
官道都被清理过了,没人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观望着,视线中带着敬畏。
看了两眼后,觉得无?趣的陈墨收回撩着帘子的手。
“皇兄,你真的去向父皇求情了?”
九皇子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抓心挠肺,非常想知道结果。
陈墨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非要跟我挤一车,就?为?了问这个?”
九皇子偏过头,扭捏地说?道:“毕竟,温总管曾经侍候过皇兄嘛,我这不是担心……咳、就?、就?是……不想皇兄伤心。”
陈墨眉眼温柔。
小孩也变坦率了呢。
这要是在以前,九皇子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
“父皇在你眼里就?那么可怕吗?”陈墨真诚发问。
九皇子也相当真诚地睁着他那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点头,道:“比天上突然打雷下雨,结果没带伞还可怕!”
陈墨再次为?青聿泽当父亲的水平哀叹。
果然,明君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孩子都不敢亲近他。
然而。
不沟通的话,又怎么能互相理解呢?
人类没有读心的技能,常常会因为?不理解造成很多阴差阳错的结果。
尤其是皇室父子。
陈墨轻笑,试图引导:“你为?什么会觉得父皇一定要赐死温总管?”
“因为?之前那些人,父皇都杀了啊。”九皇子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父皇可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最擅长斩草除根了。
“你啊……”陈墨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九皇子会这么想。
这种生搬硬套以前经验的做法当然是不对的,青聿泽虽然是皇帝,但他也是人,只要是人,那他做事就?会动机。
青聿泽之前杀了他的兄弟,是因为?对方阻拦了他上位,而且他们的身份太过特殊,必须要杀之以绝后患。
但温总管不一样。
他只是一个没有背景只能依靠旁人的太监,威胁不到?皇帝。
杀或不杀,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
其实,陈墨只是说?了一句话,青聿泽就?同意放人了。
陈墨看着九皇子,忽然道:“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父皇说??”
“啊、啊啊?!我、我啊?”仿佛被太傅突击检查功课一样,九皇子紧张到?口吃,用?手指指着自己问道。
见陈墨点了点头,他为?难地挠了挠脸颊,想了半天。
“让我去向父皇求情……”
这好难啊!
虽然受宠,但其实他也不太敢面对气势极重的父皇。
“我之前教过你的。”陈墨用?手指推开小孩凑近的额头,无?情地拒绝他的讨好。
九皇子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他能讲什么:“……我就?说?……额、温总管是太监,没有后代,就?算留下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陈墨淡淡道:“勉强也算一个理由。”
屏着呼吸的九皇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还是没理解父皇想要什么?”陈墨瞥了他一眼。
九皇子暗自撇嘴,暗道,父皇的心思要是那么好懂,那些朝臣们就?不会每天都提心吊胆了。
“哎呀,皇兄你知道就?行了!”九皇子小小地撒娇。
“不过,这个温总管也是个妙人。皇兄你让他二选一,结果他居然说?‘更?希望能留着这条命亲手杀死这个不该存在的制度’,不愧是之前伺候过皇兄的人,我突然有点喜欢他了。”
“不过,皇兄,我有一点想不通啊。”
陈墨看着又往他身边凑的九皇子,那么大的马车还不够你坐的吗?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他是被他继母骗到?皇宫当太监的吧?那他为?什么不去报复他继母,反而恨起?了太监制度?”反正九皇子代入自己,不把那个敢骗他的继母卖到?青楼里去,他就?跟对方姓。
陈墨很是自然地回道:“最开始,他应该只是为?了找一个信念,不然落差那么大,估计早就?崩溃了,至于后来嘛……”
后来,他应该是真心在为?这个群体考虑了。
作为?世家?嫡子的温总管那可比一般的太监学识修养都要,思想境界也
高太多了。
他看出了太监这一群体的畸形和弊端,只是可惜,他第一个遇到?的人不是淑妃,虽然有陈墨求情,但他到?底参与了这次的谋逆。
这让陈墨想起?傅贵妃身边的珏嬷嬷。
那也是一个奇女子。
一个敢和主子要假期要待遇,甚至还有一个做女官约定的宫女。
连陈墨都试探过对方是不是穿越的。
也怪不得对方会和淑妃一拍即合,实在是理想高度一致。
忽然,马车停了。
陈墨若有所感地抬头。
终于有正装朝服穿的状元郎翟翊天掀帘:“太子殿下。”
“何事?”
“戚相起?草了封禅大典的流程,陛下请您过去。”
不祥的预感!
陈墨:……他可以拒绝吗?
撩着帘子的翟翊天一板一眼:“太子殿下,请吧。”
“我可以去吗?”九皇子对这种罕见的礼仪很是感兴趣。
除了太子殿下,翟翊天对于那些一个比一个让他无?语的皇室成员那是连余光都懒得给:“九皇子殿下,没有陛下的宣召,任何人不得随意觐见。”
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封禅大典之前扫皇帝的兴致。
每一代都会有几个这样脑子不好的人,以为?和皇帝对着干就?能名留青史。
之前的皇帝
“哦。”九皇子悻悻地坐回去。
陈墨不想过去,但是固执的翟翊天就?是不走,深知还‘威胁’起?来陈墨。
“还请殿下不要拖了,比耐心,臣从来不惧。”
你那不叫耐心,叫死皮赖脸吧!
对于一个能从傅老太医那里抠出药方的人来说?,那脸皮厚度堪称一绝,他要是敢说?自己第二,满朝文武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陈墨默默叹了口气。
行吧,去看看。
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这么消极的态度,他们还能怎么把他捧起?来?
然而,刚进入皇帝的马车之中,陈墨就?震惊了。
“……这衣服是给谁的?”
刚刚给陛下汇报过的戚相儒雅地笑着,吐出一个让陈墨不能继续装傻的回答:“当
然是给殿下准备的。”
“我想……我应该用?不上这个形制的服饰。”
陈墨第一次感到?空气有点沉重。
他垂眸看去,之间马车中央放着一个盖子被打开的黑色漆盒,里面叠着一套极其精致的朝服。
关键词,黑色、龙纹、冕旒。
陈墨抬眸瞥了眼在后面坐着的青聿泽,皇帝身上穿着的,和这套堪称亲子装。
哦,不,称呼为?双胞胎装或许更?合适。
因为?这两者?已经没什么差别了,那仅有的一点不同,还得凑近了才能看出来。
如果是在封禅大典那种盛大的场合下,站在下方的朝臣是绝对分辨不出来区别的!
“太子殿下请放心,绝对不违制!”
过目不忘、把大盛所有律法倒背如流的状元郎站在门?帘外面相当自信地回道。
陈墨:“…………”
他是在担心这个吗?!
天道好循环,他也终于体会到?了戚安言的那种心塞。
青聿泽一直不把翟翊天调走,是不是就?是想看别人被状元郎气到?心梗的表情?
“把流程给太子看一看。”看够了戏,青聿泽终于出声?道。
“是,陛下。”
戚相笑眯眯地把折子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自家?外甥。
陈墨迟疑了一下就?接过了。
他得看啊!
不然到?时候被坑了都不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殿下只需要在最后敬祖的时候上去敬一炷香就?行了。”在陈墨看折子的时候,戚相一脸慈祥地看着他,柔和地就?像平常的长辈。
但陈墨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觉得这人会坑自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戚相耐心地重复道。
陈墨合上折子,确实如戚相所说?,他只要是在最后的一个流程上去就?行了。
青聿泽等?他看完,目光幽深,声?音低沉地说?道:“既然没有疑问,那就?把东西拿走,好好准备吧。”
准备什么?
陈墨目光扫过面前的漆盒。
听到?陛下的话,都不等?陈墨拒绝,
站在外面的翟翊天就?举手。
“我来我来!这种粗活我来做就?行了!”
注视着两人离去,直到?帘子放下,戚相才突然噗嗤笑了出来,打趣皇帝道:“瞧瞧你选的继承人,那一脸不愿意接你位置的表情!”
他刚刚差点失礼地在陈墨面前笑出声?来。
“和你当年那汲汲于名利的眼神?完全不同!”
青聿泽斜睨了他一眼:“但你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朕的吗?戚家?想要超过颜家?成为?当时第一,只有从龙之功才能勉强压过。朕若是像太子一样不争不抢,你还笑得出来?”
怕不是要哭死。
戚相噎住,不得不换话题道:“你真要退位?”
“不然呢?你知道的,就?算不退位也活不了多久。”青聿泽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淡然,戚相竟然从中看出来皇帝和太子的相似度其实极高。
“傅老不是说?那毒解了吗?怎么这么严重?”戚相眉头紧蹙。
青聿泽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解毒不代表没有伤害啊,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戚相默然:“…………”
“太子和大盛就?拜托给你了。”青聿泽音量很轻却很坚定。
“谁让你是丞相呢。”
“喂……我当这个丞相不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啊!”
本来还有点感动的戚相忍不住吐槽。
“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傅老不是说?过吗?只要你多加修养,还是可以再延寿几载的。”
感受到?戚相的关心,青聿泽也笑了:“国事成堆,我拿什么修养?”
“这不是还有太子吗?”戚相挑眉。
又绕回来了呢。
但是太子他不怎么愿意的样子。
“所以啊,现在不管要做什么,首先,都得让太子登基!”
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这次封禅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