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日,段以安醒来时,正在梨花镇的客栈之中,鼻尖是熟悉的符胤香料的味道。
赵梦卿枕在床榻上盹着,脸上还是有泪痕。
见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你中了毒,是谁...”
段以安默然不语。
见他这幅模样,赵梦卿声音带了哭腔,狐狸眼周也跟着红了一片。
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激动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我本就厌世,他要替我解脱,有何不可?...望尤,只求你为我收尸。”
段以安脸上淡然,一副超脱的模样。
“凭什么?你是快活了。留我在这世上混沌,解脱...那个喊你阿兄的丫头呢,你也能全不顾上?”
赵梦卿又气又悲,扯过段以安的手握住。
“我去找他要解药....”
“不,这毒在我去幽州前就已下。我继续为李木做事,他自然不会绕过我。我从一开始就已做好准备...”
赵梦卿不愿接受,摇着头哽咽。
可门外突然传来少年郎的声音,“赵姨呢,我要找找赵姨。”
芳烟惊道,“子夜,你怎么来了?老板娘在屋里歇息,你说什么事?”
“我要亲自跟她说。”
芳烟来不及拦,就被华子夜开了阁门。
华子夜有些着急,人未进,声先出。
“那个侯府幽影托我来跟你报个消息,道是要见她阿兄...”
等他进来后,声音顿住,看向床榻上陌生的男子。
“这位是...”
赵梦卿抹了把脸,没回头看他,只定定看着床上那位。
“看罢,你要解脱,且瞧瞧给旁人带来的后果。”
段以安神色微动,垂在榻上的手颤抖着。
他想到他一手教养出来的爱笑的娇憨姑娘,心知她定会伤心。
只是那时他已为她铺好路,离了京师,外边天广地宽,女孩儿以后的时间那么长,定能治愈她的。
华子夜第一次见赵梦卿掉眼泪,支吾问道“..赵姨,你怎么了?”
赵梦卿将华子夜推了出来,两人站在廊下,她厉声骂道“你怎么能牵扯进来!”
华子夜被斥的一愣,回道“我只是帮她...”
“孩子心性,甚么都不懂!你阿娘对我有恩,我万不能将你的性命扯上,以后别再往这儿走!”
言罢,叫芳烟把华子夜给送了出去。
........
谢无禅马场的马料由小厮从马肆处取,青时自告奋勇揽下活儿,撇下柳絮出了府。
青时直绕了好几个路,确保没人跟着才驾马往梨花镇走。
梨花镇,这会儿正落上梨花,美景跟晓琴所说一般无二。
青时心里漾着激动,这几日她细细想过那套方法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自由离自己越近。
只是不知阿兄那边的事可办完.......
从她叫华子夜送信去醉仙楼一直到今日,是隔了好几天才收到回信往梨花镇。
这几日她在谢府照常做事,收消息。京樵时不时接她回云池。
贺今舟对她越来越好,情话跟物件一股脑儿砸过来,她顶着心慌受着。
她分不清对贺今舟是害怕还是憎恨,或许都有,其中甚至有一丝厌弃在他面前的自己。
她那样的讨好他,从前在凤仙那儿学的招数样样使遍了。
他食髓知味,便不甘于跟她是平淡的相处。
甚至在京樵面前也拢过她亲热,她捕捉到过京樵的眼神。
是一种惊奇的,也带了些害怕的神色。
青时走近镇旁的山脚下,一个着翠竹锦纹的身影在前。
“阿兄!”
她大踏步走了过去,看见段以安回过头来,朝她张了张手臂。
青时心里甘甜,熟络的抱住他。
待紧拥了半晌,二人才分开。
她敏锐地发觉段以安气色不大好,联想到自己前些时候的梦境,心里不安起来。
“阿兄,你怎么了?”
段以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可是老了?”
“不老,阿兄一点都不老!”
青时急急回他,心里泛酸。
段以安握紧她的手在山野漫步,就好似又回到寮县时期。
解释道“昨夜里没睡好,因着要见你,难免思来想去。”
青时心酸更甚,却是信了他的话。“阿兄那边的事情可办完?”
段以安愣了片刻,点点头,“你说。”
青时得了允,一股脑儿将计划托出。
“......这之后,午时一刻,阿兄在春兮路口同我会和,那条小道我已叫人去探过,人迹罕至,只有山中猎户知道。再穿过沿湖,就出了京师边防,那时,我跟阿兄就是真离了京师了!”
“往南走还是往北呢?南处幽匪乱..我们先去北地躲几年,那儿天寒地冻,吃些苦没什么,总归在一处...”
段以安握紧了身侧的手,为避她发现异样,勉强扯出笑问道,“青娘,你如何知道路道和军情的?”
“我与绕舟军部主令之女甘家小姐是朋友,她待我很好。”
青时想到艾云,一时心里又浮起歉疚和感激。
这几日甘艾云总借游玩般她从柳絮处脱身,还为她查军部的消息,都是贺今舟不会对她说的消息。
贺今舟即将要前往幽州降匪,届时定会将她带上。
若她真跟去幽州,与阿兄的联系便是真的断了,纳妾位,生儿育女....
她要在之前离开。
“她待我很好...”
青时忍不住又重复一遍,她不知后果是什么,艾云也不知,但却还是帮了她。
“青娘值得旁人这样的好。”
段以安将手盖在她眼睛上,能感觉到手心湿漉漉的。
他提醒她,“青娘,此局设的不错,只是,你可想过若有意外,后事会如何?”
“我实在不喜这样的日子....阿兄,就算真出了差错,便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处。”
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跟他一处过从前那样的日子么?
战乱打破了他们的平静日子,现在趁着幽州之乱回去便是。
段以安听她说这话,心如刀绞。
“别说傻话,你不会死。”
青时不听他的,仰头一双水眸望着他,道“阿兄可是不愿意走了?”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阿兄从不会不应她,青时心酸成一片,脸上也跟着湿润,竟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她忆起前几日的梦镜,阿兄背影消失在寮县的荒野地里...
她自觉给他的太少,太少。若真有意外,只怕是终身的遗憾。
“若真有意外....我们何不趁现在礼成。你要了我罢!”
青时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跳出这个想法出来,她将段以安的手紧紧握住,踮脚去亲吻他。
段以安没躲开她凑上来的亲吻,却止住她摸上衣襟的手。
短暂的吻分开,段以安握住她肩,侧过脸去。
“你可是....可是嫌我非完璧之身?”
青时哽咽着问道。
面前的女孩儿杏面桃腮,哭的鼻子也红起来,活像个兔子。
她竟这样想.....到底是他没护好她。
“不,青娘,往后时间那么长。”
段以安背过身去,心又软又痛,连带着四肢百骸像是被噬髓。
不一会儿,他转过来抱住她,怀里的女孩儿闷闷应了声。
他不能看她,因为他骗了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失控,伪装的病情揭开。
.......
留给二人说话的时间不多,青时没多久就回到京师的马肆处。
她自觉此躺行程天衣无缝,来回时都没人跟着,却不知...早有人遵守在那地界儿。
二人怎样的亲密无间,密不可分,都尽收眼底。
青时利落收完马草,往谢府回去。
行至中道,感觉到上方一抹视线。
青时侧了个头,就见旁的茶楼处,苏丹珠正看着自己。
她正被贵女簇拥着,笑容满面,眸中放出的视线却毒辣。
青时收回眼神,面不改色,继续朝前走。
谢无禅说那日他中的媚毒,虽几番搜查茶水都无证据,但有一个可能便是苏丹珠。
她曾推那郑三小姐奉过茶,又在借口身乏前厅待着不走,其举怪异却不违常理。
真要挑毛病,也挑不出甚么来。
这个贵女之首,京师第一美人,也是个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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