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桦从楼上急步下来,心道这虔州的匪乱有了苏云长的助力,深知兵甲会往哪打,躲藏起来游刃有余,还暗里埋伏将他刺伤。
当真是憋屈,侯爷派他来这虔州降匪,若他匪没灭完,还领着伤回去,只怕要叫那王奎给笑死,这样想着,他即刻就要出门,却见有个女郎也正急步走至门前,待他追着要先出去,女郎侧在一旁让道。
邵文桦略看她一眼,只见她蒙着面纱,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那双垂下的水眸实在熟悉,却想不出在哪见过。
他心底生疑,正要停步,门口的手下就来报。
“邵大人,北凉山上埋伏的军兵叫那些土匪抓了!”
“该死!”邵文桦咬着牙,他胸襟的伤才刚上绷带,这苏云长就搞上偷袭那一套。
如今也顾不得旁的,略过女郎出去了。
青时察觉到他怀疑的目光落身时心惊胆战,恨不得拔腿就跑,幸得最后邵文桦被那声给招走。
青时忙往流云巷赶,见伞钱都分发给了各个妇人,回了房里歇息。
过了三五日,正是中元节,王婶来给青时送斋糕,又见她这房子实在冷清,不禁开口问道“如今中元节,怎不见你给相公烧香呢?”
青时愣了愣,回道“这几日便烧。”
王婶是个热心的,即刻寻了黄纸和纸钱,二人就在门前架了个鼎炉烧起来。
青时看见王婶关切同情的眼神,嘴角翁动,到底没说出口。
“这中元节就是悼念亲缘,你若实在难过,哭一哭也没什么的!”
青时本有些想笑,心道若贺今舟知道她在这远在京师的拢南给他烧纸钱,恐怕会被气死。
后又想,她如今没有亲缘,这纸钱就当烧给艾云的,蓝府中的众人此刻恐怕也不好受...眼泪来的快了些。
王婶瞧见,心里叹口气,安慰青时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这相公如何殁了身的?家中竟无旁的人么?可怜你踹着两个崽,身边无人照料...”
青时也不记得如何答她的,只是随意扯了个慌。
王婶最后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几日雨湿路滑,莫要随意走动。”
谁知她一语成谶,中元节过了有五日,淫雨霏霏,院子里滑,青时没注意脚下真摔了一跤,身下见了点红,虽肚子里没传来痛感,也着实叫人吓了一大跳。
她敲了王婶家的门,几人立刻扶着她将她送去徐家医馆。
青时路上揣揣不安,问过王婶才知邵文桦前几日带着那些兵甲去降匪了,她心道没有这么巧的事,她一去那邵文桦便回来,可偏偏这世道阴差阳错,无巧不成书。
老医摸了她的脉,道声不好,拉着青时在屏风后施针,又去叫人熬药,叹口气道“你这身边总要有人照看着,幸得你肚子里的孩儿是有力气的。若是同你一样身弱,早也就没了命。”
青时默然不言,由着他施了针,再喝过药,折腾到很晚,老医才道好生回去歇着,青时欲要起身回去。
医馆外忽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邵文桦几步进了馆内,叫徐老医跟医馆里的人手出去帮忙,道“这些个受伤的弟兄就留在这,劳烦你照料,银钱多少都成。”
待几人将伤员抬进来,徐老医见这些兵甲受伤的架势,不免有些担忧,问道“大人,那匪贼可会打到拢南来?您这...”
邵文桦摆摆手道“放心,我这伤了人,那匪贼伤势更严重,人已尽数叫我给打散了,待夜里我去捉拿了那叛徒。你们这伞乡还能跟往常一样经营,船归船路归路,再没人敢抢劫了。”
徐老医道声“大人英明。”
两人这样聊了半晌,青时在屏风内坐立不安,她咬了咬牙,将方帕拿出遮了面,出了屏风朝徐老医福身算是道谢,转身就要走。
徐老医见她遮面,不免心里诧异,又联想到上回她遮面也是因着这邵大人在场,心觉出不对劲来。
而邵文桦见一着玉绿绡纱襦裙的女郎自屏风内走了出来,她肚腹隆起,面带薄纱,那股熟悉之感又传来。
他拧了拧眉,那边青时刚走出医馆的阶梯,就听后面传来一声“站住!”
青时身子僵持着,定住步子,两手握紧了伞柄。
只听邵文桦接着道“将我那件披风拿来!”
有个侍从应声道好,青时这才知他不是叫她,如释重负,继续朝前走。
邵文桦渐渐收回目光,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但又觉着,该不能这么巧罢!侯爷如今还在跟梁国交涉,派了不少人去梁国翻找,就等着那女郎现身,人怎会好端端地来这拢南呢....
他转头问徐老医,道“那是谁?”
“是个寡妇。”
“寡妇?”
徐老医如今算是明白那女郎该不个普通人,如今怀的身恐怕也不是她口中所说渔夫丈夫的。念及这女郎曾眸中带泪,要来落子汤时的模样,该是想跟前尘往事做切割。
他心叹口气,只当做了件好事。
“是哩。如今怀了身,丈夫却在打渔时叫匪贼给杀害,是个可怜人,如今皆要仰仗着大人给我们百姓报仇...”
邵文桦略笑了笑,那点疑心才渐消。
.......
十月底,秋风横扫落叶,雍州一战胜利,南边的匪乱也清剿的差不多,京师却还是一样的肃穆冷清,黑羽兵甲将国师府围的跟铁通似的,侯府那位留宿在宫中,说是代病弱的国师辅佐朝政,但这摄政王的称号已是落稳稳当当。
他很少再回侯府,却叫人在云池的西花园移植不少百合,随风摇曳。
玄武门一开,是邵文桦剿匪完毕,带着兵马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入宫前往禁军处拜见侯爷。
还没走近前厅,就先听见侯爷的声音。
“你再派人去寮县看看,她从前总念叨那处,搜罗的仔细些。”
只听京樵应了声是后,又被叫住。
“....梁国那处如果还找不到,撤了人手罢,以她的性子,若真在那,早该在吾攻城时就出来。”
京樵出来后,邵文桦走进去将虔州匪贼的情况说了一通后道“匪贼一概剿灭后,苏云长自跌了山谷。这叛徒总算是死了,大快人心。”
座上人声音淡淡,“你做到很好。”
邵文桦大着胆子去瞧他的神情,竟觉比从前更冷了些。
云池有那女郎在时,还能纳罕的瞧见他笑。如今别说笑了,单那眉眼都似染了愁雾。
再看左侧的案桌上,一个被烧了一半的画像被砚台压盖着。
邵文桦迅速地觑了一眼,画上女郎着豆绿的间色裙。
只一刹那,他脑中忽然想到什么,转念一想,无凭无据,到底没敢说出口。
待出侯府,王奎邀他喝酒,二人推杯交盏,谈了这江山局势免不了谈及美人。
王奎非说那赵梦卿是尤物,只可惜香消玉殒,后又急道“还是我家里那位好,虽爱耍性子,却实伶俐可爱,勾人心魄。”
邵文桦喝的七晕八素,辩驳道“你说赵梦卿我没意见,可公主最多算是半个美人儿啊!”
他想了想,继续道“早年在醉仙楼,我就觉侯爷身边那位才是绝色,欲要向侯爷要人做续弦。你那时警告我痴心妄想,如今一看,当真是.....你火眼金睛,早看出侯爷待那位不同,可惜...才了一年不到,人又逃了,咱们又得过苦日子,你没瞧见侯爷的脸色...”
王奎闻言啐了一口,道“这人狼心狗肺,生的再美又如何,要算也算个蛇蝎美人!如今走了也好,瞧见她我就烦的不行。”
邵文桦打了个酒嗝,再度想到拢南城里,身着豆绿襦裙的寡妇,那双水眸盈盈动人...
他忽得将自己的猜想借着酒劲说出:“....王奎兄,我说的也不是没有凭据!都说谢琰将她带出城里,她走的去北上去梁国的路。万一人走一半掉了头呢....往北上的徐州可是有通往拢南和虔州的船渡,说不定,那寡妇真是她,怀的身是侯爷的哩!”
王奎脸色大变,因着这消息酒醒了大半,喊道“你为何不早说!”
“这不是猜的嘛....”
王奎扔了酒,扯着他快步往侯府赶。
过了半旬,徐州县令迎了京师来的贵人,县令见着人吓了一跳,欲要摆宴欢迎。
那人道这是私行,不可散布出一丝消息。
一行人在徐州待了没多久,即刻乘船往拢南去了。
而拢南城的流云巷子里,迎来一阵啼哭声,双生子呱呱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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