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说这话时,身后男人唇正停留在她微凉的耳廓上。
“啪”地一声响起。
男人怀中骨架瘦小身形纤细的女人浑身一抖,她没忍住转头瞪着他,伸手去抓他的手,“你……”
顾寒生望她带着萌萌水雾的眸,心脏一震,有种感觉急速地自尾椎骨那个地方升起。
接着又是“啪”地一声清响。
“顾寒生,你变态啊?”
男人唇边蔓延开低低的笑声,俯身在她肩膀上狠狠咬了下,方才低哑着嗓音冷笑:“乖,我要是变态你就惨了。”
但凉纾觉得,自己现在就挺惨的。
落地窗外,远处平静的湖面在一片苍翠的古树之下如同浮光掠影,再远处,是虞城高耸入云的摩天楼,这些钢筋水泥被层层外衣包裹装饰,透露出极强的现代化气息。
黑沉沉的天空不似往常那样沉寂,绚烂的烟花在夜幕之下盛开。
凉纾趁他不注意时伸手朝自己的右边臀部摸去,又使劲儿搓了两下,这才没有那种辣辣的刺痛感。
这个时候,她脑中掠过的是,这人下手也太狠了。
最后落地窗前,凉纾还是没能逃过。
这样的场面是她几乎从未想过的,她刚开始十分抗拒,找了各种理由搪塞他。
譬如:“这里会有人看到。”
他回:“没人看得到。”
“我贴在窗户上,会冷。”
然后他就伸手横在她和窗玻璃之间,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沉默了两分钟。
凉纾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她气喘吁吁,五指张开贴在微凉的窗玻璃上,开口,“就算没有人看到,外头的树啊草啊花啊都在看……”
接着顾寒生就在她说这话时,得逞。
男人菲薄的唇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暂时舒缓了紧皱在一起的眉,淡淡冷嗤,“那你可要数清楚了,这卧室里……床在看,灯在看、桌子沙发都在看……”
凉纾一张脸十分绯红,最后分出心来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狠狠捂住了顾寒生的唇。
夜还很漫长。
后来辗转到床上。
凉纾在昏暗的环境里盯着他,她问他,“我吃药,你不生气了吗?”
他没停下,垂眸看她时,有温热的汗珠顺势落到她的脸上。
“你觉得呢?”
落下这样一句话,凉纾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明白了。
濒临临界点时,他突然拿了枕头垫在她腰下,凉纾咬牙,手指死死扣紧他的手臂,摇头不止,“不行不行不行……”
“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叫别的女人妈……”
顾寒生,“……”
他的小太太是有着怎样迂回婉转的心思才会讲出这样的话的?
长夜漫漫。
这晚,结束后天边泛起虾背青,属于新年的第一抹曙光在东方缓缓升起。
凉纾终于得以休息。
身体疲惫,甚至这个状态可以说是陷入了半昏迷,可意识清醒。
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听着寂静的房间里自己的心跳声,忽地翻了身,将脸埋在枕头里,有眼泪从眼眶里挤出来,沁到松软的枕头里。
身旁,顾寒生也是一脸倦色地伸手想将她揽到怀中,却发现女人肩头微怂。
他拧眉,撑着脸望着她,“怎么了?”
良久,有低低的压抑着的哭声传来:“顾寒生,我不能怀孕我真的不能怀孕……”
安静的空气里,似乎有叹息声滑过。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眸子直直地盯着面前女人湿漉漉的双眸,“为什么不能?”
凉纾看了他一眼,跟着又有眼泪瞬时落下,“就是不能。”
“如果我强求呢?”他眉头拧紧,淡淡地看着她脸上的眼泪。
她又看了他一眼,“多的是女人给你生孩子,以后你跟别人结婚了,想生多少生多少。”
这话差点让顾寒生心头又蹿起一股火,也不知道是胃里烧得厉害还是心里烧的厉害,他沉沉地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随后双手放开她的肩,闭上眼睛,“强求不行,那就顺其自然。”
凉纾在这熹微的晨光里看着他刀刻般的眉眼,点点酸软的抱怨在心头开始蔓延。
昨晚他弄她的时候,那架势看着可不想顺其自然的姿态。
一切能让她受孕的姿势跟辅助道具都用了。
甚至还迟迟不让她去清理自己。
罢了,大不了再偷偷背着他吃药好了。
凉纾这么想着,也沉沉地闭上眼睛。
……
2017年的第一天,顾寒生病了。
正是一个日光比较充足的午后,凉纾是被身侧的人身上的温度给烫醒的。
顾寒生高烧,脸色发白,跟昨夜的他判若两人。
凉纾打了季沉的电话,穿好衣服就喊他起床。
但她并没有叫醒他。
想给他穿衣服也不行,到最后,凉纾蹲在床边,咬牙看着他,“顾寒生,你醒来,我们去医院。”
没反应。
她望着男人发白的脸色跟略干的唇,想到昨天晚上某些疯狂的画面,凉纾心头一紧,眼泪跟着夺眶而出,“自己明明就不行,为什么要逞强呢?折腾我也折腾你自己。”
“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她肯定得怪我……我……”
凉纾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倏然间就没什么生气的脸,忽地一下趴在床上,哽咽道:“你别是……别是……那什么尽人亡了吧?”
有一只手伸过来盖在凉纾头顶,她一怔,止住了声音,抬头看着他。
顾寒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双深沉的眸朝她看过来,随即唇角勾出一抹薄笑,“顾太太口中的这个死法事关男人尊严,不好。”
凉纾却突然笑了,“我以为你……”
顾寒生难受是真的,他目光扫过一旁放着的干净衣物,沙哑道,“给季沉打电话了吗?”
“打了。”凉纾点头。
“那咱们回家。”
凉纾手指探上他仍旧滚烫的额头,“你发烧了,咱们应该去医院。”
“叫医生去零号公馆。”
……
顾寒生后来在车上陷入半昏迷状态。
凉纾当即就让司机掉头去医院,季沉事先打电话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
车上,凉纾催促司机快一些,季沉看了仪表盘,对后座的人恭敬道:“太太,再快就违法了。”
凉纾有些接受不了,他的座驾上常年都背着温热的湿毛巾,所以此刻凉纾一边用热毛巾敷着男人的额头,一边问季沉,“他昨天晚上都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生病了呢?”
前座,季沉沉吟片刻,回了凉纾几个字:“太太,病来如山倒。”
而真实原因恐怕只有季沉知道。
前几日,老板没有任何顾忌地饮酒,那几天更是时时刻刻烟不离手,一日三餐也没好好吃,他本身胃就问题,这么折腾几天,不生病才有假。
凉纾分不出心来认真跟季沉说话,也就没多想。
走的vip通道,等给他检查完挂上水已经快接近下午一点了。
医生诊断出来,是过度劳累和大量烟酒导致的轻微胃出血。
病房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拧眉苦口婆心地说,“还请平时多劝劝顾先生,没有人的身体是铁打的,这次还好,情况不算很严重,这些日子记住饮食清淡,可千万不能再喝酒了,烟也要控制。”
凉纾只得连连点头。
最后,她朝身侧的季沉看去,“这几天出差,他经常喝酒吗?”
“太太,先生应酬多,席间喝酒……”在所难免。
话未说完,凉纾打断他的话,“他喝酒你身为助理就不能拦着点?”
没等季沉的反应,凉纾转身朝病房里去了。
下午点儿,凉纾才用午饭,不过是医院里最简单的便餐。
门口守着保镖,顾寒生因病住院这事没有走漏一点儿风声。
再晚点儿,老太太温明庭打来电话。
彼时,顾寒生刚刚醒来不久,时倾送来了重要的文件凉纾出去取了。
等她回来,就见坐在病床上的男人抬眸格外深沉地看着她,他将手机给凉纾递过来,嗓音喑哑,“电话。”
她连忙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一边,看了眼顾寒生,忙走过来拿手机,看到是温明庭的电话,她朝顾寒生投去询问的目光。
男人脸色不太好,带着一种颓废的感觉,他说,“老太太打电话让我们回顾宅吃饭,你找个理由推脱了,这事不能让她知道。”
在电话被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起,她喊了声,“妈。”
温明庭在那头笑了笑,“阿纾,不早了,你和寒生过来了吗?”
这压根没有给凉纾任何反应的余地,直接就问人在路上了吗。
凉纾觉得自己招架不住,她握紧电话侧头看着顾寒生。
偏偏他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看。
凉纾清了清嗓子,才慢慢道,“妈,寒生说……今天我们在外头过,我以为您知道……我们这立马就过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虽然有些失望,但看到两个小辈感情颇好,她忙让他们不要过来了。
挂断电话,温明庭放下手机,冲一旁煮茶的梁清笑眯眯地道,“我今年怕是要抱上孙子了。”
……
顾寒生这个病,断断续续拖了一周。
但只有第一天晚上是在医院里度过的,第二天就回了零号公馆。
凉纾让曲桉将所有饮食都尽量弄得很清淡,顾寒生平常口味就淡,倒无所谓,只是苦了凉纾。
值得一提的是,凉纾在跨年夜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顾寒生住院的第一个晚上就把陈羡的微信给删了。
陈羡在这天下午给她打来电话。
凉纾默了默,将她电话给挂了。
就算是在家里休息,顾寒生也没闲着,这天下午他人稍微好了些,就一直在书房处理公事。
时倾跟季沉下午分别都来了一趟。
三人一直在书房待到了下午五点钟。
顾寒生在第三天去顾氏,这天是1月3日。
晚上回来,顾寒生接着去书房处理事情,中途在书房沙发区域发现了一本老黄历,1月13日这天,被她给折起来了。
凉纾当时正在卧室里洗漱。
顾寒生下楼问曲桉她今天都干什么了,曲桉恭敬地答:“太太下午都在您的书房里看书。”
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又上楼去了。
一直到临睡前,顾寒生才提及此事。
凉纾当时一怔,却很快就说,“闲着无聊,就随便去你书房翻了一本书看。”
暗夜里,男人眸中颜色格外凉薄。
他笑得低沉,“倒是没看出来顾太太什么时候还喜欢翻看黄历了。”
凉纾在他怀中翻了个身,脊背有微微的僵硬,“不能看么?”
“当然能。”顾寒生答。
这晚,凉纾跟顾寒生说她下午只是随随便便翻了一本书看,于是机缘巧合正好就研究起老黄历。
她说,“本来的确是无聊来着,但是恰逢老太太打电话过来,她谈及婚礼日期……我为了宽慰她,后来没事做就翻起了黄历。”
顾寒生搂着她,想起被她折起来的那一页上头显示着:
今日适宜:嫁娶,求嗣以及安葬。
他没多想,只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思忖了片刻道,“嫁娶恐怕来不及了,求嗣还是可以实现的。”
于是一夜春光。
……
顾寒生的病彻底好全时,一月已经走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江九诚在某小酒吧跟女人厮混被季沉的人给抓了过去。
想到上次死鸭子嘴硬什么都没说就糊弄过去了,于是这次他也打算这样。
一路上,江九诚坐在车里很不老实,一路骂骂咧咧,“你们到底是谁?她犯了什么事你们尽管去找她,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上上次给了我一张卡,我都交给你们了,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到最后,季沉实在是觉得他太过于聒噪,直接让保镖堵了他的嘴。
依旧是皇城会所。
这次顾寒生不再做隐匿在黑暗中的鬼,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江九诚面前。
不像上次那样拖泥带水,他几乎是一出现就击溃了江九诚事先在心里为自己做的所有建树。
这是江九诚第一次见到顾寒生。
他从不看任何金融刊物,只听过顾寒生的名字,但从未见过其人。
这日,他直接被人扔到他的面前。
江九诚趴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正前方的沙发上交叠双腿坐着一个人,指尖夹着一抹猩红,那样阴狠的眸光震得江九诚瞳孔紧紧一缩。
下一秒,顾寒生直接起身,取下唇间含着的烟,随后微微俯身,捏着滤嘴的位置直接将滚烫的烟头放到他的手背上……
钻心的痛袭击着江九诚的神经。
“啊——”
烟雾升腾间,江九诚疼的几乎整张脸都变形了,偏偏的,他人被保镖钳制住,丝毫都不能动弹。
“啊啊啊……”
顾寒生冷漠地看着,瞥了眼他手背上那个黑漆漆的洞,空气中似乎还能闻道一股淡淡的皮肉烧焦的味道。
江九诚透过自己扭曲的视线朝他看过去,只见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淡淡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
下一秒,江九诚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给折磨得晕了过去。
顾寒生矜贵的手工皮鞋直接踩在了刚刚他这只受伤了的手背上。
这下真的是钻心的疼痛传来。
江九诚觉得自己要疼的晕过去了,他另外一只手被保镖按住,整个人呈现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有口水沫子从他口中溢出来。
头顶传来顾寒生极轻描淡写的嗓音,“认识江平生这个人吗?”
这时江九诚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忙不迭地冲面前的男人磕头,“认识认识认识……”
于是便一脸说了好几个认识。
顾寒生松了脚上的力道,江九诚一张脸却疼的快要晕了过去,他咬紧牙关,眼看一双眼睛就要闭过去了。
季沉朝身侧的保镖示意了一下。
有人直接接了一盆水过来朝地上的江九诚泼过去。
蜷缩在地上的人猛地惊醒,他瑟缩着,身子抖得像筛子,不管身体如何痛,他也第一时间低头朝顾寒生道,“我不知道你们跟凉纾什么仇,我什么都说,你们别找到我身上。”
“江平生应该是她的大学同学,以前大学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只不过后来这男人出了意外死了,其它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们都找她吧。”
方才保镖泼水的时候有水不小心溅到了顾寒生的手背上,他低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珠,随后直接将手帕扔到江九诚受伤的这只手上。
男人朝身侧某个保镖看去,淡淡道:“给他擦擦伤口。”
保镖点头。
但江九诚知道这个擦绝对不是简单的擦而已,他抓着那张手帕,又猛地朝他磕了几个头,“我……我都说了,他们是情侣,凉纾跟那个男的是情侣,那个男的对她似乎特别好,大学的时候为她打过架,也为她拼过命。”
“我全都说了,你们去找她吧,不要找我。”
……
江九诚被人扔出皇城会所,漆黑的夜里,积雪白的反光。
他疼的浑身无力,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看清了手中攥紧的这张手帕。
跟他上次被人堵在雪地里的手帕几乎如出一辙。
这张矜贵的帕子一角也绣着一个字,这个字是:顾。
……
顾寒生身体刚好,晚上凉纾跟着零号公馆的厨师学着炖了一锅排骨汤,等他回来的间隙,凉纾上楼去换了一身衣服。
汤还煲着,他回来大概还需要半小时,于是她准备再去翻翻黄历。
只可惜她没能在书房翻到那本黄历,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当初丢失的那块表。
2008年,江平生用自己打工赚来的所有钱在商场专柜买了一块沛纳海的女士腕表,价值五万左右。
不算贵,但对于当时一般人的生活水平以及物价来讲,也绝对不算便宜。
而八九年后,这款手表经过岁月的打磨,早就失了当初的光彩,不仅如此,就连内里核心都坏了。
她拿去修,被人告知,几乎没有修好的可能。
凉纾听到这个消息也只得认命。
可是辗转几月后。
这块已经丢失了的手表重新以一种近乎七成新的姿态出现在凉纾面前。
不可谓不震惊。
它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并未被厚待,像是被人随意地扔在书架上某处一样。
可凉纾打开看到的一瞬,心里却震惊不已。
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偏偏她知道,这种时候她要沉住气,更不能拿着这东西去找顾寒生。
她不知道顾寒生手里拿着这块表时是怎么想的,而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有关江平生的一些事。
顾寒生回来时,凉纾就在客厅里。
她代替曲桉的工作接过他的外套,凉纾拿在手中闻了闻,拧了拧眉,抬头冲他笑了笑,“怎么感觉有杀气?”
他捏捏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传来刺刺的感觉,顾寒生执起她的手看了眼,随后笑道,“手心里的伤口都好了。”
“脖子上的也快好了。”
凉纾陪着他上楼换衣服,在他换衣服的间隙凉纾倚在门框上,“顾先生的身材真好。”
她没瞎说,说他身材真好只是陈述。
闻言,顾寒生走过来逮住她就是一阵缠吻,等放开她时,凉纾待在他怀中平复心情。
她看着衣帽间那两件吸人眼球的婚纱,嘴角微微勾起,“今天晚上我炖了汤,要不要去尝尝?”
男人望着她微红的脸蛋,眉梢染着一抹轻佻,眉骨微挑,“走。”
下楼时,顾寒生稳稳当当地牵着凉纾的手。
两人说着话,等走到楼梯缓步台时,顾寒生侧头看了她一眼,状似很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还没问你,我们领证那天下午你去城郊公墓做什么?是有什么人要祭拜吗?”
嗓音平和,并无其他什么情绪。
凉纾回头,灯光下,男人气质清癯疏淡,五官深邃立体,那双眸像一汪深潭,随手都有溺毙人的可能。
她脸上不动声色,但心跳却倏然加快。
过了好半晌,她才点头道,“嗯。”
后来,便是一场长久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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