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就好,姐要走了,要不我婆婆又要闹事,打骂你两个外甥女。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当没姐这门亲,免得我那婆婆贪得无厌攀上来,姐不怨你,就怕拖累你。但是如果有事情,一定让姐知道。姐就是拼着这条命,也不能让人再欺负你。姐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没护住你,二是没护住我那苦命的三妞……”
苏小草说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往下淌,她用发黑的袖子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光。
苏清欢想到那个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世间就被亲祖母亲手扼杀的小生命,愤怒、心疼、无力……种种复杂情绪,让她说不出话来,心中酸涩难忍。
“姐姐,”她深吸一口气,抽出帕子递给苏小草,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苏小草却推开她,用帕子捂着脸哭着道:“别把你身上弄脏了,我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苏清欢扶着她靠在炕边,道:“姐姐,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回来了,咱们姐妹凡事相互照应……”
“不,”苏小草擤了擤鼻涕,眼神坚决,“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不能拖累你。我回去了,你快去伺候你相公去,再说他该不高兴了。”
苏清欢扶住她,才觉得她棉衣单薄地可怜,身上更是骨瘦如柴。
“不怕,我当家。”苏清欢道,“我刚回来,家里乱糟糟的,你也记挂俩外甥女,就先回去。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改天我去看你们。”
苏小草说什么都不肯说出来,只不断嘱咐她别太张狂,要听相公的话,好好过日子。
苏清欢咬咬牙:“姐姐,你等等,我拿些东西带给孩子。”
她跑到隔壁房间,陆弃和世子正在大眼瞪小眼,买回来的东西摆了满满一炕。
苏清欢翻了半天,选了一块蓝黑色的厚毡子——材质不很好,本来她打算用来挂在厕所门口的,又拿起两包点心,两个肉包子,急匆匆地跑出去递给苏小草。
苏小草说什么都不肯收。
“姐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婆婆的,免得你出来这么久为难你。”苏清欢道,“这样你下次带两个外甥女来,她也不能不允许。”
苏小草听着这窝心的话,眼圈又红了,却恨恨道:“不给她,宁肯扔了都不给她。拿了东西,她不会记你的好,只会继续跟你要东西。”
“不怕,眼下咱们刚重逢,先讨好她。这点东西,能让你和两个孩子日子好过些,算得了什么。当然也不会总这样下去,总能想出办法来的。”苏清欢安慰道,“你把包子吃了。”
“我,我带回去给两个孩子……”
“能带的回去吗?”苏清欢道,“你快吃,明天我在家等你们,你带她们来。”
苏小草坐在炕边,咬一口包子,擦一下眼泪,看得苏清欢心里难过泛滥。
“大妞七岁了,二妞五岁,她们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肉包子。”苏小草泪水涟涟,“你姐夫是个好人,可就是太软弱,又有残疾,赚不来什么钱,全靠我种那两亩荒地,婆婆还时不时来要钱要东西。”
“你们没分家吗?”
“怎么分?你姐夫瘫在床上,又没儿子顶立门户,出去要受人欺负,将来大妞二妞嫁人了,也没个兄弟撑腰。我想着,好歹在一起住着,兄弟姐妹多,培养培养感情。但是我现在看开了,指着那群白眼狼,不如靠自己。可,可我又怕分家,大妞二妞名声受了影响。”苏小草觉得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我知道女人这辈子嫁个好人家多么重要……”
苏清欢看着她眼里的挣扎和痛苦,心里倍感沉重——若是在现代,苏小草可能是个女强人,可是在这种吃人的社会里,却注定早早被生活压弯了腰。
“好了,姐走了。”苏小草到底把一个包子揣在怀里,没拿别的东西。
“拿着。”苏清欢硬塞给她,“千万不要舍不得。姐,除了你,我没亲人了。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以后更好的东西咱们都有的是。听我的话,都给她,就当喂狗了,明天带我两个外甥女来,要不我怎么也能打听到你家去找你。”
苏小草哭着道:“我不能连累你。你有今天,也不容易……”
“谁让我们是亲姐妹!”苏清欢从锅里舀了温水给她洗手洗脸,又小心翼翼地取了冻伤膏给她涂在手上。
苏小草出来的时候,天边又乌云密集,风雪欲来。
可是她仰头看着,不自觉露出笑意,觉得这天阴霾太久,太阳就快出来了。
“表舅,民生如此多艰吗?”世子仰头看着陆弃,“七岁的孩子,肉包子都没吃过?”
陆弃点头:“这只是万千穷困孩子中的一个而已。”
世子紧握双拳,苏清欢没有骗他,走出了王府,这才第一天,他就见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贫困。
“我手疼,不能揉面,中午吃米饭吧。”苏清欢收拾了下东西,看着世子商量道,“豆角炖红烧肉,萝卜咸鱼干,蘑菇鸡汤怎么样?”
陆弃摔,他还有没有点地位了!
“不用那么麻烦,做一个菜就行。”他面无表情地道。
世子却道:“我都要吃!”
“好嘞!我去买鸡,一会儿你们爷俩杀鸡,替我烧火,我掌勺!”
留下两个男人斗鸡似的互不相让。
苏清欢去孙寡妇家买了两只鸡,又顺便问了下苏小草的情形。虽然是隔壁村,但是孙寡妇消息灵通,也知道不少。
“她那个婆婆,三里五乡有名的泼辣。你姐夫是她的小儿子,有一年有位读书先生说咱们这里石头好,石头就值钱了,都砸石头卖钱。你姐夫十七八岁,壮硕的小伙子,去干活的时候被滚落的石头砸断了双腿。”孙寡妇一边说一边摇头,“这样娶不上媳妇,你祖母就把你姐姐卖进他家做媳妇了。在村里,瘫子能干什么?哎,看我这张嘴,我不是说你相公哈。”
苏清欢忙打哈哈过去:“婶子什么人,我自是知道。”又说了会儿话,她拎着鸡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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