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正离去,苏清欢站在楼上看着他在人群中踉踉跄跄地跑着,脊背都有些被压弯,心中感慨万千。
陆弃搂着她的腰,轻声问:“会不会是被毒哑了?”
苏清欢叹了口气:“或许吧,等见了就知道了。”
陆弃恨恨道:“我就知道他上门没好事,他家里的龌龊事情,听了都觉得脏阿妩的耳朵。”
“我也觉得可能是司徒家的人害司徒夫人。可是,”苏清欢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司徒夫人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他们就不怕司徒夫人的两个儿子长大后知道真相吗?”
“无知无畏。”陆弃脸上满是嘲讽,“你能指望教养出那样女儿的父母,懂得什么瞻前顾后?”
歹竹出好笋,司徒清正是异类,这是他命好,幼遇名师,没有受到原生家庭的荼毒;但是看他两个妹妹肤浅钻营不要脸的劲儿,就知道这家是什么货色了。
“司徒夫人身世堪怜。从前我觉得有司徒清正在,怎么都能护着她;没想到,到底没护住。他现在再悔恨也于事无补,但是我看着他现在对咱们这样谦卑的样子,心里觉得不好受。”苏清欢低声道。
她觉得那个不畏强权,铁骨铮铮的司徒清正,正在现实的漩涡中苦苦挣扎,退却了一身正气,只余疲于奔命的狼狈。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活该,自己父母什么嘴脸不知道吗?拜见大儒什么时候没有机会?”
司徒清正未必想不到妻子在家中会被苛待,但是存了侥幸心理,说到底,还是做得不够好。
如果是他……陆弃想起苏清欢数度涉险,忽然觉得一阵脸热。
他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不,一百步笑五十步。
他比他唯一好的,就是他的娘子更能干,更聪明,更会保护自己。
可是从男人的角度讲,他有什么脸面指责司徒清正?
苏清欢没发现他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看着下面一路小跑进来的白芷道:“我本来想见见司徒夫人,又怕司徒清正不愿意和我们有来往。正纠结着,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以为让白芷白跑了一趟,可是等白芷回来,说出来打听到的消息,她才明白,事情原来如此。
“敏郡王有个女儿叫楚舒,生性暴躁,又黑又胖,在这济宁府里名声极差,到了二十多岁都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白芷说话语速快,咬字却清楚,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司徒大人被贬谪回乡之后,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被楚舒看上了,敏郡王便让人到司徒府上提亲,被司徒大人大骂一顿撵了出去。”
“据说,司徒大人的父母是希望他借这个机会官复原职,所以就给司徒夫人试压,让她自己下堂。结果司徒大人直接到敏郡王府前,当着众人的面发誓,绝不停妻再娶。”
“奴婢约莫着,要么就是司徒大人父母家人记恨司徒夫人不听话害了她;要么就是那楚舒想司徒大人想疯了,才会对司徒夫人下手,想取而代之。”
原来如此。
陆弃见苏清欢拧眉思索,冷哼一声道:“这都是司徒清正的事情,我们不管;你说那司徒夫人现在是什么状况?会不会发狂伤人?”
白芷眨巴眨巴眼睛,绘声绘色地道:“应该不会。现在外面都传翻天了,说司徒夫人平素就坐在家里,不说不笑,也不知道饥和渴,就像个泥塑似的。若是有伤人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出来了。”
苏清欢眉头锁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陆弃手背上敲了几下,喃喃道:“如果传言属实,司徒夫人这病,我怕是治不好。”
“治不好就不治。”陆弃接口道,“司徒清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我要他追随我做什么!”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苏清欢因此而伤神。
苏清欢道:“等司徒夫人来了,我看看再说,毕竟都认识一场,她人也很好。”
“尽力即可。毕竟病患那么多,若是为了每个无法治愈的病患都黯然神伤,日后我都不想让你再行医了。”
“我知道。但是可能学医的人,注定有悲悯之心吧。”
也称圣母心。
苏清欢想,如果她是一个开挂足够的穿越者,她就导一场女权运动,因为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各有各的凄惨,真没有几个人过得称心如意。
白芷还在絮絮叨叨低声说楚舒的风、流韵事,口气不屑,一直说司徒清正怎么可能瞎了眼看上她。偏偏她没有自知之明,进出司徒家如履平地。
“是司徒清正的家人,看中了楚舒家中的权利,如此而已。”苏清欢淡淡道。
山窝里飞出的凤凰男,与顺风顺水的权贵家的孩子相比,非但没有助力,还经常被原生家庭扯住了腿脚,动弹不得。
半个时辰后,一顶小轿把司徒夫人抬来,司徒清正在外面跟着轿子走得满头大汗。
苏清欢居高临下看到他们来的场景,对陆弃道:“司徒夫人这次真的病得不轻。”
否则,她怎么会让司徒清正跟着轿子跑,自己却在里面坐着呢?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待苏清欢看到司徒夫人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因为司徒夫人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白发却掩饰不住,满头鬓发,说花白亦不为过。
非但如此,她的目光呆滞,反应也有些迟钝,嘴唇动动,只能发出“哦哦”的音。
苏清欢替她诊了脉后,松了一口气,也提起了一口气。
松口气因为司徒夫人这症状不是因为脑部被攻击或者脑部肿瘤那些复杂问题;提起一口气则是因为,排除了生理病变,司徒夫人的症状说明,她是精神性失语。
这种康复起来也着实困难,前世这种情况需要心理医生的介入,才可能有效果,也可能丝毫没有作用。
她看着司徒清正殷切希冀的目光,又看到他与司徒夫人紧紧相握的手,看着他们背后站着的两个无助又惶恐的孩子,终是艰难开口。
“司徒先生,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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