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醒来之后,听到虎牙心有不忍地禀告:“世子,那个杜丽娘,从您睡了不久就来了,一直跪在门口,说是替杜云娘向您请罪。”
世子“嗯”了一声,拿衣裳的手只顿了几不可见的一下,便继续面色如常地穿衣。
虎牙虽然深恨杜云娘昨日陷害自己的行径,但是他到底是个心软的孩子。
杜丽娘是个女人,他更心软,觉得不该为难她;而且他自小孤苦伶仃,一心希望有个兄长或者姐姐,却无法如愿,现在看着杜丽娘为了妹妹如此,他动容又不忍,便想说不如算了吧。
虎牙想得很简单,被诬陷的是他,东西也找回来了,只要他不计较,世子估计也就放过了。
可是他想求情的时候,世子已经入睡,他不敢打扰。
拒绝了杜丽娘的金元宝,他开口道:“你回去吧,我明日跟世子求求情便是。你以后管好妹妹,别让她出来害人!”
杜丽娘磕头谢他,把他唬了一大跳。
这么好看的女人,哭起来他的心都跟着乱了。
他只是个下人,她却给他磕头。
虎牙不是仗势欺人的,所以感到很忐忑。
“多谢虎小哥,”杜丽娘道,“云娘这次实在大错特错了,都是我管教不严才让她闯下这样的大祸。还请您在世子面前多替我们说几句话。我们姐妹相依为命,真的很不容易。”
她来了后只说一句认错,虎哥就能接上,打破了她心中那万分之一的侥幸。
果然世子心如明镜,什么都清清楚楚的,否则虎哥不会如此坦荡地以受害者的姿态自居。
“你快回去吧,跪着世子也不知道。”虎牙道。
现在已经是深秋,地上很寒凉,他半夜起来解手的时候赤脚踩在地上,都觉得寒气逼人。
杜丽娘这般双膝跪地,怕是膝盖要跪坏了。
杜丽娘又谢过他,心里略松口气,看来世子身边的这个小厮倒是个心地善良的,这样好歹让她看到点希望。
但是她知道,世子那里很难如此轻轻放过,所以坚持要跪着。
虎牙不知如何劝她是好,想了想,去自己屋里取了个枕头扔到地上:“你非要跪,就跪在这上面。我先得去给季先生送宵夜,一会儿再回来。”
季先生是夜猫子,经常看书都后半夜。
世子对他极为恭敬,所以自己不睡的时候经常自己捧了宵夜去送;可是后来苏清欢不许他熬夜,这差事他也不放心别人,就交给了虎牙。
杜云娘点头,由衷地谢过他。
世子身边的亲随,却丝毫没有看不起人,更没有狐假虎威,让她觉得很意外,又有些感动。
这算是无数个坏消息里,无数的冷眼里,唯一能让她觉得暖心的瞬间了。
季先生为人宽厚仁和,说话慢条斯理,吴侬软语让人听着又很舒服,所以虎牙一直和他亲近,便在伺候他用宵夜的时候,把如意失而复得的这件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了。
季先生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季先生,您倒是说话啊!”虎牙着急地道,“我怎么去让那杜丽娘回去啊?她跪在外面,我在里面值夜夜睡不踏实啊!”
她那是聪明,那是为了保命!
季先生看破不说破,道:“我也没有办法。等明日世子醒了,请他定夺。”
世子竟然把紫翡如意送给了未曾出生的秦妩,这件事情耐人寻味了。
画面转回早上的世子房间。
见世子完全没有意外的神情,虎牙不知道说什么了。
“心软了?”世子自己穿好衣裳,套上靴子,看着他了然地道,“你别忘了,昨日杜云娘嫁祸你偷我娘的绝世之宝,若是我真的相信,可能你的命都没了。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原谅她帮她说话吗?”
虎牙:“……不愿意。”
这个歹毒的女子,竟然为了到世子面前邀功,而不顾自己的死活。
他才不会原谅她。
他只是可怜那个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已经跪了一晚上的杜丽娘。
“杜云娘胆大妄为,愚蠢无知,杜丽娘尽到了管教责任了吗?”世子又冷冷地道。
虎牙听出他的不悦,不敢再说话。
世子淡定如常地洗漱、用饭,漱口之后他走到门口,看着杜丽娘道:“最该请罪的人没来,你在这里就是跪到海枯石烂都没用。”
杜丽娘深深叩首:“请世子网开一面,不求您轻轻放过,只求您给奴姐妹一条生路。不管贫富,只要我们两姐妹还能相依为命,奴就感激不尽了。”
千金散去还复来,杜丽娘再爱钱也想得明白。
她的言外之意,愿意把家产捐赠出来,以求平安。
世子出声:“你抬头,看着我。”
杜丽娘照做。
世子一字一顿,清楚而缓慢地道:“杜丽娘,你这一辈子,所受的所有罪,都仿佛是原罪,摆脱不了。”
杜丽娘怔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何说到这里,但还是苦笑着道:“奴现在跳出那个地方,已经感激不尽,只求能过平平淡淡的日子。遭过的罪,过去的奴也就不想了。”
“你,可惜了。”世子貌似换了话题闲扯道,“湖南有个白面书生,长得俊俏,人称玉面小飞龙。他不学无术,能吟几首酸诗,可是他嘴甜,擅长撒谎,所以骗了很多女子芳心。后来他发现,他只能欺骗当地的女子,已经供不起他挥霍了,怎么办呢?”
世子看着明显还没听明白的杜丽娘,微微一笑:“你稍安勿躁,马上就能说到你明白的部分。”
“他决定四处游走一圈,从更多的女人口袋里掏钱。后来他灵机一动,便不知道花了几两银子,做了路引和全套的假身份,明明童生都没考过,却还假装举人,招摇撞骗,从湖南到京城,走了一年有余,时而姓林时而姓章,良家妇女摸不着而且陪嫁不多,他便不感兴趣,一路专往青楼里钻,用甜言蜜语哄骗青楼女子……”
杜丽娘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惨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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