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烟话音刚落,朝雨的脸色几乎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亦开始剧烈的颤抖。
太大的动作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的她龇牙咧嘴,蒙灵忙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容青烟拧眉思量片刻,温和道:“你若不想说,可以不回答,这本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本宫只是好奇而已”
朝雨艰难的抬起头,垂泪,摇头道:
“不,这是很重要的事,这与奴婢离宫有关,奴婢不敢隐瞒,只是……只是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的”
朝雨低低啜泣的声音让人听着不忍,姜裳安抚道:
“朝雨姑娘,既然娘娘问了,便是要帮你的意思,你若遇到难事,只管告诉娘娘,只要是后宫的事,娘娘都管得了”
见姜裳开了口,蒙灵才敢跟着开口,“是啊,朝雨姐姐,你若是有难处,可以告诉皇后娘娘,她可厉害了呢”
朝雨死死咬着唇,挣扎了少许,忽而抬头看向容青烟发间那枚嵌着珍珠和海宝蓝的凤凰金簪,目光掺杂着几分怯懦和迟疑。
容青烟挑眉,然后朝姜裳看去,姜裳立刻从她发间取下那枚金簪递给朝雨。
容青烟道:“你一直盯着这簪子,可是簪子有问题?”
朝雨目光复杂的看着那枚金簪,却是没伸手接,只是自嘲道:
“娘娘,若是奴婢告诉你,这金簪是奴婢做的,娘娘......会相信吗?”
容青烟愣住,连姜裳和蒙灵也惊愕的看着她,朝雨苦笑道:
“是啊,奴婢只是司珍房一个粗使宫女,连接触这些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为皇后娘娘做金簪”
姜裳和蒙灵面面相觑,蒙灵轻轻扯了扯朝雨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朝雨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朝雨白着脸正要开口,一直沉默的容青烟却突然笑道:“你若是说谎,不会用这个理由,所以,本宫相信你”
她看着朝雨脸上渐渐闪现的惊喜,思量着开口道:
“只是,本宫还是有一个问题,你说这个簪子是你做的,意思是.......单单这个簪子是你做的,还是,尚宫局送来的很多东西,都是你做的?”
听她这么问,朝雨抿着唇抹了把泪,苦笑道:
“皇后娘娘果然聪慧通透,奴婢才说了一句话,娘娘竟一语道破了奴婢的秘密”
容青烟接过姜裳递来的簪子细细瞧了两眼,放软了语气道:
“既然你愿意道出这个秘密,说明你已经决定告诉本宫你的所有秘密,本宫听着呢,你且慢慢说”
朝雨的声音很低,听起来似悲愁和恐惧交织,“是叶尚宫,当年是叶尚宫救下了奴婢”
当年,叶尚宫得罪了先皇后,莲妃还出言帮过叶尚宫,她天真的以为,叶尚宫是因为记着莲妃的恩情才会出手帮她。
可惜,她怎么也没想到,叶尚宫惦记的,是她的手。
她外祖家以做首饰闻名,她自小跟着娘亲练得一双巧手,娘临死前曾交代她,万事莫出头,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她会做首饰。
后来她才知道,就是因为外祖家祖传的首饰古籍被人惦记,父亲被连累,在流放的路上被人害死,娘亲愧疚,不肯苟活于世。
“莲妃离世后,叶尚宫把奴婢带进了司珍房,逼着奴婢做首饰,奴婢在母亲的灵前发过誓,再也不会碰那些害人的东西,叶尚宫便让人把奴婢关起来”
朝雨用手捂住耳朵,似乎想到了极为可怕的事,容青烟想阻止她继续说,她却已经开了口。
“她把奴婢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里面放满了蛇,虽然没有毒,可是那声音,那冰凉的身体缠在胳膊上,脚上,脖子上......奴婢宁愿她放的是毒蛇”
“奴婢迟迟不肯松口,她耐心耗尽了,就开始用鞭子,一天两次,每次都给奴婢留了一口气,然后再让人给奴婢上药,连着半个月,也亏得奴婢命大”
她似自嘲的垂着脑袋,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改为捂住了眼睛。
“后来......后来,她把奴婢和尚宫局的一个公公关在一起,奴婢.......奴婢用烛台刺瞎了那公公的眼睛,叶尚宫怕把事情闹大,只能暂时放过奴婢”
她顿了顿,苦笑道:“最后,奴婢还是屈服了,她不知从何处得知奴婢一直在找弟弟,她说她在宫里宫外的人脉都很广,若是奴婢可以帮她,她也可以帮奴婢”
一番话下来,屋里一阵安静,姜裳惊疑道:“一个尚宫而已,竟有这样大的权力!”
容青烟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情绪,不以为意的嗤笑道:
“当年下令杖杀莲妃近侍的人正是当今太后,狗仗人势而已,便是寿康宫一个奴才,姿态也比旁人高一等”
朝雨低声道:“是,叶尚宫确实是太后的人”
容青烟摩梭着手中的金簪子,慢悠悠的把玩着。
“既然你们已经谈妥,为何又闹掰了,她需要你,为何又要把你嫁出宫去?”
朝雨紧紧攥着被褥,声音有些支离破碎。
“奴婢做的那些首饰,名义上都是张司珍的功劳,张司珍是叶尚宫的外甥女,这些年,叶尚宫一直逼着奴婢把手艺教给张司珍,或许,她们已经不需要奴婢了”
“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前几日,奴婢无意中听到张司珍的话,原来叶尚宫从未真的帮奴婢找弟弟,她一直在欺骗奴婢”
“奴婢气不过,就说要找皇后娘娘告发她,叶尚宫见事情败露,心生胆怯,若非奴婢手上还有一支淑贵妃指定要的金钗未完成,若非奴婢教张司珍时留了两手,奴婢今日就见不到皇后娘娘了”
容青烟默了少许,见她眉眼间已经疲惫不堪,便扶着姜裳的手起身道:
“本宫知道了,你且安心养着,有事就告诉蒙灵或者姜裳,你弟弟的事情,本宫会让人去调查,其他的事,等你的伤养好再说”
朝雨慌慌张张的要起身谢恩,容青烟示意蒙灵按着她,然后携着姜裳离开了。
晚膳之后,容青烟让褚嬷嬷去尚宫局把叶尚宫带了过来。
叶尚宫来的很快,见到容青烟,忙磕着头请安,“奴婢叶腊梅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容青烟半靠在榻上,也没开口让她起来,只是慢悠悠的把玩着手里的金簪,叶尚宫迟迟等不到回应,脸色顿有些难看。
约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依旧被无视的彻底,叶尚宫忍着怒火,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娘娘?”
容青烟这才抬头看向她,见她还跪着,立刻朝旁边的褚嬷嬷嗔斥道:
“叶尚宫来了怎么不提醒本宫一声呢,真是不懂事,还不赶紧把叶尚宫扶起来”
褚嬷嬷应了声,赶紧把叶尚宫从地上扶起来,叶尚宫松了口气,受宠若惊,笑道:
“是奴婢见娘娘在思考,不忍打扰了娘娘,这才多跪了会,不关褚嬷嬷的事”
容青烟含笑道:“许久不见,叶尚宫这张嘴,还是如此讨喜”
听她说这话,叶尚宫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娘娘这样说,奴婢只当夸奖的好话听着”
说完,又试探着道:“娘娘今日喊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和……朝雨有关吗”
容青烟把手里的簪子递给姜裳,示意她把簪子给叶尚宫,似乎没听到最后一句话,只道:
“是这样,太后的寿辰快到了,本宫思来想去,一直没什么好主意,直到看到这支金簪”
叶尚宫从姜裳手里接过那枚嵌着珍珠和海宝蓝的凤凰金簪,脸色微微变了变,为防止眼中的情绪泄露,赶紧低下头。
容青烟似没瞧见她的紧张,声音更温柔似水,道:
“这支簪子,镶嵌手工细腻,垂吊炉火纯青,听说是张司珍亲手做的,本宫很喜欢,本宫准备送给太后一支凤凰钗,让张司珍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她无视叶尚宫脸上的惊慌,继续道:
“太后的金钗要比这个更精致,本宫相信,以张司珍的本事完全做的出来,还有,太后寿辰,你们要格外重视,各宫的衣物也需要十分的讲究,万不可出差错”
叶尚宫一惊,见容青烟面上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先应下来。
“是,奴婢回去之后就吩咐下去”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听说,娘娘昨日带回来一个叫朝雨的宫女,其实她是我们尚宫局的人,娘娘可否让奴婢把人带回去?”
容青烟看了她一眼,笑道:“本宫很喜欢朝雨,朝雨以后就留在长宁宫伺候本宫了,这事……容不得商量”
叶尚宫脸色一变,还想继续说什么,容青烟已经笑盈盈的开口道:
“叶尚宫快回去准备吧,这次可要仔细些,莫学当年,莲妃过生辰,先皇后让叶尚宫准备了一支金钗相送”
“却不曾想,叶尚宫送了一支有毒的金钗,一举两得啊,害死了先皇后的孩子,又差点害了莲妃腹中的孩子,啧,真厉害呢”
叶尚宫一惊,脸色煞白,忙跪下道:“娘娘,奴婢惶恐,奴婢实实在在的冤枉啊,那金钗上的毒不是奴婢下的”
容青烟弹了弹指甲,细挑着柳眉,似笑非笑道:
“冤不冤枉的,都过去这么久了,谁也说不清楚,都是过去的恩怨,本宫今日也不是找你算旧账,只是提醒你一句,本宫不是先皇后,本宫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
叶尚宫的神色更惊恐,容青烟走到她身边,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笑着安抚道:
“叶尚宫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其实本宫是相信叶尚宫的”
叶尚宫伸手抹去额头的汗,讪笑道:“奴婢谢皇后娘娘的信任”
说完,还是不死心,再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娘娘,朝雨她......奴婢真的要把人带走,淑贵妃已经开口,允了朝雨出宫嫁人,娘娘向来仁慈圣德,自然不会破坏朝雨的好姻缘吧”
容青烟伸手帮她理了理衣襟,似笑非笑道:
“好姻缘?说起来,叶尚宫也到了出宫嫁人的年纪呢,叶尚宫还是专心操办太后寿辰的事吧,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叶尚宫也该退位让贤了呢”
叶尚宫白着脸,只觉呼吸有些困难,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领了命先请辞离开。
姜裳走过来,扶着她到榻上坐着,“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容青烟半靠在榻上,接过褚嬷嬷递来的蜂蜜燕窝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咧唇笑笑。
“不怎么办,先是本宫在寿康宫大闹了一场,然后莲芜宫捞出八具女尸,胡媚儿被禁足……哼,且瞧着吧,接下来的一个月,没人敢出来惹事”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把喝了一半的燕窝递给褚嬷嬷,脸上染了一抹红晕和不自在。
“好不容易清闲了,褚嬷嬷,教本宫用针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