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笑烟从开头就把自己当个奴婢,薛怀瑞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她总算上前一步,与自己并肩的?吴笑烟就是太缩了,可换个角度说,那就是稳妥。
如果他薛怀瑞是个狼心狗肺的,随便跟吴笑烟说上两句,撩拨得她起了心思,再把人抛开,那吴笑烟岂不是要失人又伤心?
曲芍药那时候以为是凭着老太太赐下的身份,便能得宠,后来也闹了一阵。但等她明白了,又被吴笑烟救了一命,她立刻就换了站队的位置。虽然现在她依然无宠,可后院里吴笑烟照顾她,薛怀瑞也把她当成一个常住的客人那样想着,如今的日子反倒是越过越快活了。
就是孙嬛,从头开始她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一副你们欠了我的样子,蒙着眼,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别怪来往的人撞在她的身上。
“不能让她留在府里了,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等孩子生下来了,都得把这对大小送走。”
这样的女人独自养育孩子……真不知道能养成什么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说随孙嬛去生孩子就是一次试探,当时这位的反应就不对--吴笑烟要是被人这么说,不管她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她得跟对方拼命!
不是说就让孙嬛好好的一个女子独守空房一辈子,你想男人你别顶着别人正房大妇的名头跟旁人上床啊。
“这事我会安排的,你放心吧。”
“别提这些阴私的事儿了。”吴笑烟揉揉太阳穴,“跟你谈这么一会,我都头疼,跟我说说你在前头打凌国的事情吧。我可是听见传闻了,说是廖琢还在里头立功了?这回红梅军也动用了?”
廖琢可是老朋友了,吴笑烟还记着呢,当年这位给他们买过饴糖。
“这回还是多亏了廖琢了,还让他得了个凌王的爱妃。”
“哦?”
薛怀瑞朝细里说,原来廖琢也是胆子大,竟然提前了两年就潜到凌国去了,还做了侍卫,跟位不得宠妃子暗通款曲。这回破了凌国都城,就是廖琢带着人里应外合,且他还煽动了凌国国内两个家族的叛乱。
“小时候就觉得他鬼,现在看来是要加个更字儿。”薛怀瑞讲得精彩,吴笑烟听得一直笑。笑完了之后,她问,“那鲍国呢?”
“也快了。”薛怀瑞笃定的说。
“这回我一定能看见咱们二丫出生了。”薛怀瑞一边说一边把吴笑烟搂了过来,手摸着她的肚子,“这国家啊,和人一样,过日子都得靠一口心气。之前是三国鼎立,互相撑着,现在凌国亡了,鲍国……人心思定啊。”
吴笑烟眼光闪了闪,笑得开心,可也有些惆怅--她是没法上战场了,此时打趣着与薛怀瑞道:“人心思定,还是人心思变?”
薛怀瑞哈哈一笑:“都有。”
一统之势已定,无论思定的还是思变的,都会在鲍国的灭亡上加一把力,大厦将倾,还是将从内而倾,炜国反而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了。毕竟是刚成立了几年的国家,说这么短的时间里,百姓、士人、豪族就已经培养出了对国家的忠诚,那是笑话。
“我把鲍国的公主带回来给你当侍女怎么样?”薛怀瑞问。
“不要,流觞和冬青她们这么好,我做什么用她,不用流觞?”
“这也是。”薛怀瑞抬头想,“那我把鲍国皇后的凤冠带来送给你如何?”
这句话里边隐藏的意思就有点多了,吴笑烟可不单纯的以为薛怀瑞是在想给她宝物了,皇后的凤冠,指代的意思太明确了。皇后的丈夫是谁呢?当然是皇帝了。
本来想说不感兴趣的吴笑烟笑了起来:“好啊,听说那凤冠上有九十九颗鸽子卵大的东珠,金凤更是栩栩如生,我也好奇想要看看呢。”
如今这乱世中的女人,有三个是最有名的,头一个是红梅夫人廖红梅,只是廖红梅年纪不小了,已经是奶奶辈的,虽然传奇,但少了些香艳。第二个正是血娘子吴笑烟本人,不过也是传闻和现实差别最大的一个。这第三个,就是鲍国皇后灭家妖姬古琪儿了。
古琪儿的出身和吴笑烟的差不多,都是幼时便被家人所卖,给人为奴为婢。只是她没有吴笑烟的运气好,或者该说吴笑烟没她漂亮?
她虽被卖入女昌家,但买她的商人也是将她作为奇货。后来乱世到来,商人被乱兵所杀,古琪儿也被掳走。当时的乱兵见她貌美,不敢享用,送给了上官。这位上官纳了古琪儿为妾,可是上官的上官,某位将军一日见到了古琪儿,起了色心。将军以反叛诬之,灭其全家,抢去古琪儿。
将军没出几个月就在乱世的血肉磨盘里战败身死,古琪儿又被人抓住献出。就这么被抓来送去,两年前古琪儿成了鲍国的皇后。
这在吴笑烟看来,就是一个弱女子在乱世中的血泪经历。可在某些闲人看来,他们不管这女人是否心中愿意,只谈如何的美艳女人才会让这许多的男人神魂颠倒。只谈这女人如何的邪门,所有娶了她的男人,全都破家身亡。
--就和他们谈论吴笑烟是差不离的,别想因为吴笑烟是“从一而终”的,而让某些人留些口德。
不只是女人们,作为她们的另外一半,也同样是被各种谣言泼满了脏水。那鲍国的皇帝不去说他,薛怀瑞在外头的名声其实也是半好半坏。这里头有一半是敌国的原因,另有一半却是薛慈轩这个亲爹在后头使力。
薛怀瑞的太子位很稳,但要论整个炜国范围内的民心,除了少数州之外,他还真的比不了掌握民政大权的薛慈轩。
此时所言,很明显的表达出,他不会再安生等待薛慈轩老死了,对于手握兵权的薛怀瑞来说,这事情看似简单,实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吴笑烟握着薛怀瑞的手,和他倒在了床上。这次两人什么都没干,只是单纯的就这么互相依靠的躺着。但吴笑烟未宣之于口的同生共死之意,却在两人之间流淌……
薛怀瑞抱着吴笑烟,一切的辛劳和惶恐,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更尤其,吴笑烟对于“皇后”这个身份接受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比起当年她甚至都不愿两人彼此亲热,日日惶恐只甘愿为一个奴婢,此刻的笑烟,让他高兴的几乎热泪盈眶--因为吴笑烟看重的当然不是什么皇后的身份与地位,她看重的,只是他薛海瑞即将为帝。
“啊,对了,给你做了新衣裳。”突然,吴笑烟从炕上起来了。
正感动的薛怀瑞无奈的坐起来,就见手快的吴笑烟已经抱着一个大包裹回来了:“已经让人试过了呢,确实是好用的呢。”正是吴笑烟带着丫鬟们制的鸭绒丝绵衣,“统共制了三身呢,原想着天冷了给你送到前头去,谁知道你就回来了。你且试试。”
裤子制到后来,丫鬟们群策群力,裤腿和腰上也加了小改动,更合身。上衣的肩膀,手肘,手腕也有修改,或扎紧,或加了皮子,这是要套在铠甲里头的,兼具垫托和保暖。
薛怀瑞一摸,这衣裳薄而软,若是再加上保暖,真不知道吴笑烟在这里头下了多少心思:“谁试的?”
“啊?”吴笑烟尴尬了,低头这顾左右而言他。
“笨蛋。”薛怀瑞站了起来道一声,“你等着。”跑出去了,不多时他自己抱了个藤箱子回来,打开之后。让吴笑烟惊讶的是里边放的竟然是三双女子的鞋子,都是并没绣着花纹的,一双红的镶了一圈狐狸毛,一双棕色的,一双深蓝色的。
这分明是薛怀瑞出征这段时间给她做的,吴笑烟刚要伸手去拿,谁知道薛怀瑞快她一步,又把箱子合上抱起来了。
“你明明是给我的,合起来作甚?”吴笑烟不依了。
“突然发觉不好看,日后再给你。”薛怀瑞抱着盒子,悔不该一时冲动。
“不行,我就要现在的。”吴笑烟怎么能让他拿走?一想到这人不知道如何在出征的间歇“不务正业”又偷偷摸摸的给她做鞋子,吴笑烟就觉得一股热气直窜到头顶,她整个人都要热的烧起来了。
即便这些鞋子粗糙得就像是不到十岁孩子的练手之作,可是这里边的情谊哪里是能够用语言来描述的?
俩人一收,一抢,也亏得两人都还记得炕上还睡着两个孩子,竟然声音都轻的很。
“别别别,我给你,我给你。小心孩子。”最后薛怀瑞闪躲了几次,最终无奈认输,他这一声孩子不只是炕上躺着的那两个,还有吴笑烟肚子里的那个。
吴笑烟心满意足的把鞋子都拿来,先穿了那红的,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这一日之后,薛怀瑞看似没什么变化,但掌握着太子府中馈的吴笑烟,却清楚的知道这府里最近来来去去的人多了许多,薛怀瑞的一些贴心的幕僚与将领却反而有很久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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