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这边还在打着趣,大爷突然拍了拍身底下的树桩子,落下泪来。
大爷抹了抹眼角,“你以为你爷爷想吗?
“这棵大柳树,就是他结束生命的地方。
“老钱家当时成分是一等的不好,家又穷……
“人吊死了,能有个地方埋了,就算是好事儿了!”
大爷说完了之后,又去抚弄柳树桩子了。
爷爷的死,钱亦文知道一些,但没人和他系统说过,一家人并不愿过多提及。
他只知道,爷爷吊死在这棵树上,家里就把他埋在了树下。
后来,有人说树大根深,会扎进棺材里,对子孙不利。
又恰巧有那么一段日子,钱亦文老是头疼……
阴阳先生说,八成是树根子盘上了老头儿的头骨,才会连累着他头疼。
二大爷听了,拎起一把锯,扛着锹镐,就奔了坟地。
不但把树锯倒了,还把扎向坟头的那些根须,全都给挖了出来。
……
四叔听了大爷的话,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大爷。
这个眼神,大爷再明白不过。
“老四,把你那烟,给大哥一根儿……”大爷突然说道。
四叔默默掏出烟,递了过去。
大爷从烟盒里抖出两根儿,自己叼了一根儿,另一根儿顺手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爸,借个火……”钱亦文从坟前的灰堆里拿起扒拉纸钱的棍子,在嘴边吹红了炭火,递到大爷跟前。
燃烧的木棍上冒出的青烟,加上金葫芦的冲劲儿,呛得大爷一阵猛咳,又流出了眼泪。
二大爷回来时,看见两个不抽烟的人,像模像样地坐在坟头前吞云吐雾,多少有点觉得不大对劲儿。
“完事儿了,走吧……”二大爷说道。
大爷没动,半截烟头扔进灰堆,问钱亦文:“你信风水吗?”
“我不太信。”随即又问道,“大爷,你问这个干啥呀?”
“我也不信……”大爷说道,“你大娘信……”
二大爷和四叔对视一眼,原来不让迁坟的病根儿在这儿。
大爷伸手重重拍了拍柳树桩子,然后起身,对二大爷说道:“老二啊,想动就动动吧!
“老搁水里泡着也不是个事儿。”
“中!”二大爷说道,“啥时候动,我给大哥去个信儿。”
“给我信儿干啥?”大爷一指钱亦文,说道,“老钱家这不是有根儿吗?让他主事儿!”
大爷一边趟着荒草前行,一边说道:“老钱家的日子,过的是钱亦文,过的是钱多!我来有啥用?”
跟着又说道:“我还能活几年了?我死了,还能把我埋回来吗?我那一家子人,谁还能回来?”
“那……他大娘要是知道了咋办?”二大爷瞅了瞅四叔,紧走几步,问道。
“哼……”大爷闷哼一声,“她那一天天的,比我可忙多了。再说,她能来吗?她来过吗?她来干啥?”
大爷的灵魂三问,坚定了二大爷和四叔的念头。
二大爷说道:“那等立秋以后,我找个好先生看个地方,就迁了吧!”
“你和他商量着办吧……”大爷一指钱亦文,说道。
回到了家,爷几个坐在小四轮旁边,开始收拾裤腿子、鞋帮子上的泥。
纪兰凤看着车头上甩的一条儿一条儿的泥淋子,心疼地说道:“花那么多钱,刚买回来第一天,就造成这样……”
转头问钱亦文:“你这玩意儿,是不是哪儿都不怕水呀?
“要是能沾水,一会儿我跟你四婶给你刷刷……”
“妈,这玩意儿就是拿来干活的,埋汰点不怕……”回头瞅了一眼英子,接着说道,“又不是娶媳妇儿,非得穿得干净利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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