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点点头,转身走入夜色中,骑上一辆电动车离去。
第二天刚蒙蒙亮,忽然就下起了一阵小雨,飘飘洒洒的雨水落下来,气温骤降,空气却格外清新起来。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出殡,雨水开路,温度适宜,让人心情舒畅。丁茂才窝囊了一辈子,下葬这天却挑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想到这里,丁晓峰都不由苦笑起来。还好,他在天之灵知道自己今天要入土为安了,特意请来了一场小雨,而且还选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从车里下来,丁晓峰伸了伸懒腰,点燃一根烟猛吸了几口,看了一眼昨夜喧闹了一夜的灵棚。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或者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姿态各异。但有一桌四个人坚持打了一夜的麻将,此刻还两眼通红地仍在鏖战。
去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等了一会儿,雨停了,天也凉了,陆续有人醒来,打开哀乐。哀乐一起,叫醒了整个村庄。
七点钟的时候,总管来了,吹唢呐敲锣吹号的乐队也来了,该来的,不该来的,请了的,没请的,也都来了,满满当当挤了一大堆人。
起灵的时间到了,总管让丁晓峰捧起骨灰盒,然后带领穿着孝服的孝子贤孙已经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往墓地走去。秋风乍起,细雨飘落,鼓乐喧天,雇来的孝子贤孙们一路哭哭啼啼地往墓地走,场面倒是十分的壮观。
到了墓地,丁晓峰看到挖好的新坟,一台挖掘机停在附近,一会儿把骨灰盒送进棺椁里,就要封坟,重新将坑填满,立起坟头。这一切,丁晓峰记忆中见到过别人家做过,自己家却是第一次,一切都很新鲜。
他特意看了一下,殡葬公司选的棺椁是双墓,由两间小房子组成,两夫妻一人一间,还有石门,高矮正好一个成年人弯腰进去。这两居室倒是制作得很结实漂亮,比丁家以前住的破瓦房要强多了。
丁晓峰就觉得可乐,丁茂才和王桂花一辈子没住过好房子,人死了倒住进了两居室,一人一间小洋房,满足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全部幻想。原本他们活着的时候就能够实现这个愿望的,丁晓峰尽了最大的努力,却都没能完成这个愿望,就这么窝窝囊囊死球了。
简短的仪式过后,丁晓峰将骨灰盒送进棺椁里,从里面爬出来,负责埋人的匠人就开始封门。门被封死了,鼓乐重新响起,在吹吹打打中,挖掘机开始填坑起坟头。一些丁家沟的人,扛着铁锨铲上几下土,帮着把坟头立起来。
孝子贤孙们开始哭丧,再次开始了魔幻表演,一个个哭得伤心欲绝,满地乱爬。丁晓峰也很想哭两嗓子,掉两滴眼泪,哪怕这泪水是为了自己的苦命而落。可是他实在是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完全感觉不到伤心,只感受到闹心。
那就这样吧,丁晓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来又鞠躬三次,施礼三次,也算报答了丁茂才的生养之恩了。坟头是立起来了,但他以后是不愿意回来祭祀的,这个地方他一点都不怀念,回想起来全部都是贫穷屈辱的记忆,没有一点点的感情和恩义。
贫穷和屈辱是需要反思的东西,而不是需要怀念的。贫穷不产生任何的美德,大多是在压榨透支人类的情感,破坏社会道德的底线。如果说饱暖思淫欲,饥寒却起盗心。所谓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刻丁晓峰完全理解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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