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等待后,燕凌九那抹黑色锦衣的身影终究是来了。
她被小桃搀扶着,还有几分病态的虚弱,额间伤口包裹的白纱布还渗出鲜血。
只是她脊背努力挺直,还是那般坚韧。
燕凌九让小桃候在外面后,愧疚看向甘商临:“商临,抱歉,我现在才来。
事情我已听十七公主说清楚了,此事还有疑点。我的剂量,绝无可能造成人员伤亡!”
她又不蠢,想要走得长远,怎么也不可能弄出害人的毒物。
“只是眼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事情已经定案,很难翻案。
既然事情全因我而起,便由我来全权承担!”
甘商临尊贵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由你承担?”
“对,我这就去找廷尉,自行写下认罪书,就言所有督查一事全是我自己负责,与你无关。
不就是砍掉一根手指?我燕凌九向来敢作敢当,不会连累任何人,尤其是朋友!”
燕凌九傲气说着,还凝视着甘商临道:“商临,你是甘家的掌权者,你有祖父、父母等挚友,他们视你如命。甘家大局亦不能没有你。
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父母感情薄弱,战家将我待我外人,我少一个手指完全无所谓,无伤大雅。
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说完,她真的转身就走,去的方向,正是廷尉署大堂。
甘商临看着她黑色单薄的背影,尊贵的神色间情绪升腾、覆盖。
如此坚韧、冷静、敢作敢当的女子,陈玉皎竟然还说她的坏话?
之前那一番打赌,他甚至真怀疑燕凌九是否会来,怀疑燕凌九这等女子的人品。
他真该死。
甘商临心中愧疚,迈步出去准备追燕凌九时,可一个武卫忽然出现在他跟前,开口道:“甘公子,请走这边。”
甘商临心中担忧燕凌九真被刖指,并不想理会,他也认出这人是陈玉皎的武卫。
“你们公主还想玩什么手段?”他嗓音里尽是冷意。
武卫一如既往沉稳冷静:“有条捷径,可追上凌策军师。”
甘商临的确知道有条捷径,而这短短时间,燕凌九脚步很快,已不见半丝人影。
他自主沿着那路而行,走到一处假山后。
隔得远远的,见燕凌九过来,甘商临准备迈步出去时、却看到燕凌九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小桃。
尔后,燕凌九竟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
她佯装身体虚弱地搀扶着一处假山,靠进假山洞边,实则是在那无人看见的角落,从衣袖间拿出一粒药、就往自己嘴里塞。
还从衣袖间拿出一个冰袋,又把冰渣子往她自己身体里倒。
就那么操作没一会儿,燕凌九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摇摇欲坠,是真的随时都要晕厥之态。
小桃赶回来时,去搀扶她,瞬间惊得尖叫:“啊!小姐!你身体怎么这么烫!你又发高热了!”
燕凌九还在说:“无碍,扶我去廷尉大堂……我要受刑,绝不让商临因此受伤……”
“可是不行啊!小姐你这状态,你这时候刖指,会出人命的!”小桃急得快哭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医术其实不是那么发达,高热的时候再受外伤,会导致伤势感染恶化,九死无一生。
每次军队里治病救人时,大夫们最担心的也是伤者高热。
这是这个时代人人皆知的常识。
小桃死死拽住她:“不行!小姐你不能去!你不能被刖指!小桃不要你死!
我带你回去找甘公子,甘公子那般有能力,定能想出别的办法!”
说完,小桃硬是扯着燕凌九就往后走。
燕凌九心底尽是得逞,也是冷意。
怪不得她用手段,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
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甘商临少了一个手指,还有那么偌大的家产,和一堆拥护他的人。
她燕凌九有什么?她有的只有她自己,以及她的聪明才智。
将来要成就大事业的她,怎么能少一根手指?
出了事情,本来男子也该保护女子,男人该撑起一片天。
燕凌九想着这些,却压着眼底的谋划,虚弱地道:“小桃,你放开……你快放开……”
她越是那么说,越是被小桃拉回去。
而假山后的甘商临,高大尊贵的紫色身型已狠狠僵住,向来冷静的他周身笼着从未有过的震然。
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看到燕凌九对她自己下手、喂药,看到她在小桃来之前慌张地隐藏一切痕迹。
也看到燕凌九被小桃带走时、眼底那抹深沉的算计。
燕凌九……那个他心里直来直往的凌策军师,私底下竟做出这种手段?
前一刻装得那般顶天立地,转眼却在背后玩这等手段!
甘商临是个聪明人,短暂时间脑海里已浮现起金枝玉叶出事那日的画面。
那日她也铿锵有力地言,她会想出办法,但转眼没多久,她就带着伤而归。
那日的场景,只怕也是如此!
燕凌九,一直在愚骗他!将他与赢华绝等人愚弄于股掌之间!
甘商临大步走出去,额间青筋难得腾跳。
可那武卫又提醒:“甘大公子,现在扯破脸,你的二十万两白银,未必拿得回来。”
当初字据未立,无凭无据,以燕凌九的智商,只怕多得是方法逃脱。
甘商临本就是纵横商界的人,一时情绪暴起,又很快被他压下。
他转过身,沿着捷径之路,回原本的房间。
甘商临刚坐回屋子,给自己斟了杯茶,外面就传来小桃焦急的声音:
“商临公子,求求你快阻止我家小姐吧!她又发高热了,可还是执意要去刖指,她这会送死的啊!”
小桃边哭着边将燕凌九拽进来。
燕凌九站得摇摇欲倒、视线都有些迷离之际,还在撇开小桃的手:“一点小病,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斥责后,她目光又落在甘商临身上,虚弱地说:“商临,我真没事,我还可以撑。
刖指后又不是真就一定会死,即便是死,我这样的身份也无伤大雅。我们谈好了,就不可更改。”
甘商临看着她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忽然又想起昨夜那雨夜里,燕凌九也故作坚强的撑着身体想离开。
那时有多心疼她,如今看来,就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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