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天气炎热,永安帝决定提前去避暑行宫避暑。
按照惯例,每年避暑都会令首辅解江监国,而后带领文武大臣与袁皇后和宁妃还有数位皇子去避暑。
可是今年却出人意料的将袁皇后留在了宫中。
永安帝的这个举动,一时引起了众人的猜测。
做为皇帝唯一的侄子,汉王世子韩辰自然也去了行宫。
而汉王与周王一个因为身体不好,一个因为沉迷于炼丹,双双留在京中。
文谦做为六科拾遗,也跟着去了。
京中的官员走了大半,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各家各户的宴饮都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夫人请戏班子过府唱戏。
这两年崭露头角的李家班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尤其是班里的青衣玉湖和旦角满月更是接请帖接到手软。
周夫人也趁着这股热闹劲请了李家班来唱了几出戏。
于此同时,蔡家也定下了与衍圣公府长女孔嘉言的亲事。
过不了多久,韩辰在骑马和射箭两项都得了好几次第一的消息传到了百花井巷。
听说韩辰胜了第一次后,永安帝解下了腰间的如意佩,说谁能胜过韩辰,就把玉佩赏赐给谁。
有了这个彩头,那些勋贵子弟们各个摩拳擦掌的。可是接连比赛了好几次,第一都被韩辰拿走了。
永安帝哈哈大笑,不仅赏了韩辰一座皇庄,还把当年征战时所骑骏马的后代赏赐给了他。
随着消息一同来到百花井巷的,是韩辰给风重华送来的一块玉佩,是永安帝赏他的。
风重华将如意佩托在手上,只见一朵灵芝卧于祥云间,玉质细腻温润,乃是难得的上品。
端着一碗绿豆甜汤过来的许嬷嬷看见了,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汉王世子数次见风重华,她都在旁边看着,亲耳听到韩辰的许诺。
汉王世子待姑娘是真心真意的吧?姑娘为什么不吐口呢?许嬷嬷有点想不明白。可她却知道一点,姑娘说不定是因为风家老爷才有了不想嫁人的心思。姑娘是不是怕嫁过去之后,汉王世子也像风家老爷那样无情。
可是在许嬷嬷眼里,汉王世子行事即稳重又睿智,最重要的是,他对姑娘一往情深。他几次见姑娘都是非常客气,而且都是经过了长辈的许可,没对姑娘的名声造成任何伤害。如果姑娘嫁给了汉王世子,别的不说,最起码也能在贵人圈里站直腰了。哪里像现在,只要出个门就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好不容易得了汉王妃和长公主的赏识,最终却惹来了徐飞霜那种人的嫉妒。
如果姑娘嫁给汉王世子,想必没人敢在姑娘面前大放蕨词了吧!
最起码,像徐飞霜那种人,再也不敢招惹姑娘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绿豆甜汤递到风重华面前,“天气这么热,姑娘喝碗甜汤解解暑吧。”
风重华将如意佩放下,脸上有些赧然。
自从韩辰去了避暑行宫后,她也不知怎么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柳氏为了建房子的事情曾派何嬷嬷来了两次,她都给打发走了。
风重华问许嬷嬷:“山海舅舅可定了出发的日期?”
“定了,说是等大爷成亲后就立刻出发去通州。”眼见风重华将绿豆甜汤喝完,许嬷嬷脸上露出笑意。
“那程仪和礼物咱们都要提前准备好。”风重华道。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姑娘,汉王府的方先生求见!夫人让我来问二姑娘,要不要让荣巡检过去做陪?”
方思义要见她?风重华很是意外,“不用劳烦山海舅舅了,请方先生在前院喝茶,我这就出去见他。”
方思义不是韩辰的谋士吗,怎么韩辰去了避暑山庄他却没有跟着?
风重华心中思忖着,由几个丫鬟服侍着换了衣服,去前院见了方思义。
一见到风重华,方思义放下手中的茶杯立刻站了起来,执礼甚恭,“世子爷走之前把我留在京中,替他办点私事。我前些天去了一趟通州,昨天才回来。”
韩辰让方思义去通州做什么?
“有件事情可能要拜托县君一下,”方思义自袖子里掏出了几张纸条和地契,“您也知道,武定候的长子袁公子与我家世子爷关系莫逆,打小就在汉王府里长大。他母亲去世前给他留下了一笔嫁妆,这些嫁妆大多在通州,这次我去通州就是替袁公子处理田产上的事情。”方思义将东西往风重华面前推了推,“这些田产和宅院因为年代过久又经了战乱,有几份被府衙按照无主的田产分给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归拢齐整。世子爷听说县君的大表哥就要去通州任职了,所以想通过县君把这些地契拿给贵府的大爷看一看,看看有没有可能替袁公子把田产要回来。这张纸条上是几个胥吏的人名,当初他们曾在袁公子的外祖胡知府手下公干。”
风重华看了一眼地契,眼眶猝然湿润。这是两张庄子和宅院的地契,连百来两银子都不值。
韩辰让方思义给她送地契的意思可想而知。
这哪里是在让她帮袁承泽要田产,而是在帮着文安学在通州打开局面。
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员们流动频繁,多在异地为官,胥吏们却是要在一个地方要干一辈子。到了地方,那些因诗赋和经学跻身科举进士及第的官员们往往因为政务不熟悉,被胥吏玩弄于股掌之上。
宋人叶适曾说过说官员们“专从事于奔走进取,其簿书期会一切惟吏胥之听。”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也记载了一件事,包拯在担任开封府尹期间有人犯法当杖脊,有胥吏私受贿赂,与该人密约“今见尹,必付我责状,汝第呼号自辨,我与汝分此罪,汝决杖,我亦决杖。”该人在堂上呼辨,胥吏故意斥责,包拯大怒,“捽吏于庭”,而“特宽囚罪”。
包拯自认为抑制了胥吏的声势,却不知道原来上了当。
连一代名臣包拯也曾被胥吏欺骗过,更何况文安学这个弱冠不到的少年状元郎?
更有胥吏把长官当成骡马,说“凡属事者如客,部署如车,我辈如御,堂司官如骡,鞭之左右而已。”
有了这两份地契和人名,文安学只要稍加维护,就可以很快溶入到通州的政务中。而不会唯诺成风,听命于书吏。举一例牢不可破,出一言唯令是从。
风重华垂首,目光连闪,努力遏制眸中的泪水,不让它往下流。
方思义看了一眼风重华,轻声道:“世子爷去了避暑行宫,我现在也就闲着没事了。若是县君有差遣,不拘是什么事,只要能用得着的,只管往汉王府递信。”
风重华怔住了,韩辰这是把方思义留下来供她使用了吗?
她真有这么好?值得韩辰为她如此付出?
风重华觉得这会她快要忍不住泪水了。
见她这样,方思义就提出告辞。
方思义走后,风重华坐在前厅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两世为人,韩辰是除了母亲和舅舅舅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处处为她着想,处处以她为先。
这份深情,她该拿什么来还?
她该怎么还?
她在这里静坐沉思,出了百花井巷的方思义去了他幼年好友时洪瑜那里。
时洪瑜比他大十几岁,少年时曾一起在桐城会馆里读书。时洪瑜中了举人之后数科不中,而后心灰意冷之下无心科举,拖家带口的离开家乡来到京城,做起了生意。经过数年经营,现在倒也成了些气候。
看到方思义后,时洪瑜非常的感慨,唏嘘不已,“学馆一别数年,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他拉着方思义的手久久不舍得松开,“当初我家道贫寒,若不是得愈之你父子衣食相助,哪里有我今天?你既然早就来了京城,为何不来找我?可是嫌弃我行了商贾之事?”
他知道方思义做了汉王世子的谋士,所以明知道方思义在京城也不敢去寻他。
“是我思虑不周,应该早些来拜访。”方思义心中略有歉意,“说起来,也是无颜与旧友见面!当初,我曾夸下海口定在二甲之内。可是未曾想,一连两科,都是名落孙山。那时少年气盛,受不得这等打击,在家中闭门不出,直到这两年才算是看开了世情。这些年,每每思及少年荒唐言,都觉得无颜以对。”
“唉,”时洪瑜连声长叹,“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只会惺惺相惜,何来嫌弃?”又道,“你若是再这样说,就实在是太见外了。”
话说到这里,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都是一样的屡考屡败,都是一样的名落孙山,谁还能嫌弃谁不曾?
时洪瑜就叫家人去酒楼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俩人一边吃酒一边谈起话来。
方思义就将自己在家中闲居,后来被族妹方氏介绍,到汉王府做了汉王世子幕僚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
时洪瑜知道方思义所说的族妹指得就是嫁给解家三爷解栺的方氏,解栺的姑姑就是汉王妃解氏,解栺与汉王世子是姑表兄弟,他的妻子推荐族兄去汉王府做幕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俩人一边叙旧一边吃酒,话题不知不觉间就谈到了最近坊间的谣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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