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时洪瑜后,方思义并没有回汉王府,而是往金仙楼走去。
金仙楼是周王的产业,也是京中名人学子们汇聚地之一。
因为装修高雅,菜品精美,服侍的小二又都是各色美女,所以许多王公贵族在无事时都会来坐坐。
有周王的威慑力在,这里无人敢惹事,所以京中所多阁院青楼都愿意让头牌来里登台献艺。
有绝色美女可看,耳听士子高谈阔论声。
金仙楼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所以方思义这位举人来到金仙楼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进了金仙楼,他没在大厅多呆,而是由一位店博士引着,去往了较为隐蔽的后院。
后院皆是独立的小楼。
每幢小楼都用院墙隔开,自成天地。
店博士将方思义一送到小院,就躬着身子离开。
推开了院门,只听得一阵古琴叮咚声,伴随着宜水阁宜水小姐的箫声,将一首《妆台秋思》演绎得优美委婉,又带有淡淡的忧伤。
方思义掩上门,站着静听了一会,直到琴箫合奏声停顿,他才走了上去。
“清川。”
宁朗字清川,道号玄诚,是龙虎山华阳真人的弟子。
宁朗的道号玄诚知道的人多,可是字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这个清川这个字是他当年去凤仪会馆求学时,方思义的父亲方澄所起。再后来,宁朗被华阳真人瞧中,把他抢到山上做了弟子。
而华阳真人与方思义的父亲方澄,是几十年的好友。
宁朗浅浅一笑,挥手令妓子们离去,而后才温润细软地道:“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父亲身体很好,前些日子才通了信,信中还询问到华阳真人和师弟……”方思义坐到了宁朗的身边。
听到师父还关心着自己,宁朗面上不由动容,他往南方怅然望了半晌,才喃喃道:“一别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人这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方思义目光一闪,微微垂首。
宁朗不是自愿去龙虎山出家的,而是被方家所逼。
宁朗幼童时就被家中送往凤仪会馆读书,后来无意中遇见方婉。他与方婉情投意合,情深意重,已到了非君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宁朗就遣父母来求娶方婉,可是方婉的父亲早在方婉出生时就为她定了一门亲事,怎能允许他们的亲事?哪怕方婉的未婚夫病入膏肓,也不许退亲。
然而方婉非宁朗不嫁。
方婉的父亲一怒之下,就将她关了起来,命令家中为她准备婚事。
方婉不从,夜间约见宁朗,要与宁朗双双逃走。
人约柳梢头,月上黄昏后。
情浓之时,却被方婉的家人发现。
方婉的父亲是个饱读诗书的腐儒,眼见女儿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惊怒交加,当着宁朗的面要活活打死方婉。
宁朗要替方婉死,求方婉的父亲饶方婉一命。
方婉的父亲当然不可能动宁家的子弟。
他又是气又怒,指责宁朗勾引他的女儿,还说他的女儿哪怕就是化成鬼也得嫁入夫家,不可能与宁朗结为夫妻。还让宁朗死了这颗心,永生永世都不会有与方婉在一起的可能。
宁朗受此刺激,当着方婉的面与方婉父亲争执起来。
贞烈的方婉眼看着父亲与心上人争执,知道自己再没可能嫁给宁朗,心如死灰之下触了柱。
宁朗吓得心胆俱裂……
方婉父亲更是呆若木鸡。
幸好当时华阳真人在方澄府上做客,施展妙手回春之术救回了方婉的性命。
方婉这一撞竟是把所有的前尘往事都给忘了,连父母都记不得,整个人傻傻的。
唯一能记得的,也只有“清川”二字。
方婉这一撞,也把宁朗给撞得浑浑噩噩的,天天跑到方婉父亲的大门外,要见方婉。方澄眼见这样下去不行,便去找方婉父亲,说不如趁着此病与方婉前未婚夫解除婚约,将方婉嫁给宁朗算了。
可是方婉父亲深受程朱毒害,竟说出“生是婆家人,死是婆家鬼。方婉就是死,也得抬到婆家墓地安葬”的话。
方澄没有办法,只得回来劝宁朗。
可是宁朗怎么也不肯离开凤仪。
方澄两下相劝无果,又见到两个孩子一个痴,一个傻。一个忘不掉,一个记不得,只得求助于华阳真人。
华阳真人使了计策,令两人相见。
相见之后,方婉却连宁朗是谁都不记得。不仅如此,还十分惧怕宁朗,一见到宁朗接近就大喊大叫。
嘴里喊着,“清川救我,清川救我。”
清川就在她的面前,她却连清川是谁都不知道。
看到心上人变成了这幅模样,宁朗万分自责,跪求华阳真人救治方婉。
华阳真人却说,唯一能救方婉的办法只能是宁朗的离开。
宁朗走了,清川这个人也就彻底地消失了。
时日久了,方婉自然不会再记得清川是谁。
记不得清川是谁,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牡丹亭上三生路,相顾一笑识君也。后十二年当中秋月夜,专于钱唐天竺寺外,乃是与君相见之期也。”华阳真人念了一段《圆观》,听得宁朗泪流满面。
宁朗走后,方婉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是每隔一段时日,她总是会发疯,四处寻找“清川”。
因为这个病,方家与方婉的前未婚夫解除了婚约,将方婉藏于绣楼中。
整个凤仪县都知方家有一个记忆不全的女儿。
却不知这个女儿整日在嘴里念叨清川……
宁朗抬起头,看着楼外白云舒卷,长长叹了口气。
方思义也抬起了头,轻轻叹息。
风重华将那两份地契和写着通州府胥吏名单的纸条交到了周夫人手中。
周夫人立刻将荣山海叫来。
荣山海久在地方为官,自然明白胥吏之祸。直接了当地对周夫人说,有了这份名单在手,文安学就可以很容易的打开局面,不会陷入和胥吏争斗的困境中去。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名单?”荣山海看了看上面的人名和职务,心生疑惑。
这份名单里的胥吏涵盖了通州府各户各房的人,尤其是吏房、兵房和承发房这三房,若是文安学上任后能收服这三房的人,那么就不会出现知府政令出不了府衙的情况。
“这么说来,这份名单很重要喽?”周夫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接着询问。
“这是自然,”荣山海指着名单上的人名,为周夫人讲解地方胥吏的职权,“比如这个承发房,应办各种公文信札,皆由此房挂号,又分发各房转办。表面上看,他们可有可无,可是知府每份政令皆出自此房。若是他们不配合,知府的政令连府衙都出不去。”若是政令连衙门都出不去,那么还谈什么治理地方?只怕穷极一任都在与胥吏奋斗吧。
“夫人久在京中,自然不知地方胥吏之祸。其实每任知府下到地方,前两年根本就别想有任何建树,皆是在收服各房胥吏。若是收服不了,往往一任之内毫无政绩,最终九年大考只能轮为末流,去往更加偏僻的府县为官。甚至有的官员,因为得罪了胥吏,以至于地方上盗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
“竟是这么严重?”周夫人呆住了。
“是啊,”荣山海点了点头,感慨道,“当初我上任时,就曾遇到这样的事情。原本有个盗贼为祸乡里,我奉命前去抓捕。可是胥吏们推三堵四,全不配合。最后好不容易去了乡里,结果那盗贼早就闻讯跑了。我再去了几次,皆是没抓到那人。后来那盗贼犯了人命案子,上峰因为我几次抓捕未果,竟判了我一个巡逻州邑不力的罪名。后来我经人指点,给兵房的房曹上了一百两银子的供,这才把那盗贼抓捕归案。”
为了抓一个盗贼,荣山海居然要给兵房的人一百两银子,周夫人觉得这简直闻所未闻。
心神震荡之下,她觉得连思考都不能,“这么说,这份名单对安学很重要吗?”
“极为重要!”荣山海十分肯定。
周夫人情不自禁地皱紧眉头,这份名单,风重华是从哪里得来的?
荣山海却劝她:“这份名单不管二姑娘是从哪得来的,夫人都不要去问她。二姑娘能把名单拿出来,就证明她心中把您和老爷看得极重。您只需要承她这份情就好,千万不要逼问她。”
周夫人终于明白过了。
“时间太紧了,”荣山海感慨,“若是旨意下达时咱们能弄到这份名单,我就能替大爷多笼络几个人,到时大爷去通州就轻松多了!”
荣山海看了看周夫人,斟酌着道:“既然有了这份名单,我想把行程提前,留冷氏和孩子在家。”原本定的是他在文安学成亲之后再去通州打前站,既然有了这份名单,荣山海心里对通州之行也充满了信心。就想早点去,也好把人事方面给定下来,这样等到文安学再去就容易多了。
“还是等到安学成亲后再走吧,怎么着你也得吃安学一杯酒啊!”周夫人不想荣山海这么劳累,委婉地道。
“不了,还是早点动身的好,免得事情再起变卦。”荣山海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与名单上的胥吏们见个面。
看到荣山海如此急迫,周夫人提笔给文谦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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