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觉寺回来的。
她只知道自己刚刚往山下跑了几步就看到许嬷嬷满脸焦急地与四个丫鬟站在路边。
许嬷嬷问她怎么了。
她红着脸,喃喃地说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嬷嬷人老成精,哪里会不明白风重华是怎么回事。
刚刚韩辰身边的人把她们叫开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尤其是她看到韩辰从领要亭下来,关切地询问风重华身体如何。而后又煞有其事的说风重华是在山上吹了风着了凉,让她赶紧送回府去时,许嬷嬷又方寸乱了。
姑娘是被汉王世子轻薄了吗?
她来不及多想,就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淳安郡主给催促着离开了大觉寺。
等到风重华一行人走后,淳安郡主看着笑如清风朗月般的韩辰,轻轻摇了摇头。
知道风重华从大觉寺回来了,周琦馥过来了一趟,知道她睡了,便说等到晚膳后再来探望。
其实风重华并没有睡,而是不敢见周琦馥。
从大觉寺回来后,她整个脑子都糊糊涂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坐在西窗下,抚摸着被韩辰亲过的手,看着上面已经了无痕迹看不出异样的手心,双颊腾的一下红了。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她赶紧拿起一本书,佯装看得津津有味。
悯月掀起帘子,请周琦馥了走了进去。
照在青砖红墙旁的吊钟海棠上,堇色花瓣灼灼灿灿,缀得满院锦绣华贵。
风重华素衣素服地倚靠在西窗下的贵妃椅上。
周琦馥走上前,笑着坐在她的身边,“怎么,你还准备科举?看书看的这么用功,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风重华将书合上,笑靥缱缱,“不过是看了本春秋,看把你急的?我若是中了状元,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抢走做压寨夫人,让那王家小子一边去。”
“不学无术!”周琦馥啐了风重华一下,“抢压寨夫人的那是山大王,哪是什么状元郎?”
两人就笑闹了起来。
一会丫鬟送来了酸梅饮。
周琦馥端起来用完了,才说道:“今年大觉寺的进香乞火好玩吗?我听说往年间几支队伍竞争的非常激烈。”一副很向往的样子。
风重华的脸,火烧一样红了起来。
她轻轻咳了一下,将头微微垂下,“今年是周王府赢了。”
周琦馥“哦”了一声,“周王府十次里得赢七八次,真是没意思。我听说去年是国子监那队赢的,结果做庄的庄家都赔疯了。”她无意识地往风重华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到风重华顶着一张大红脸,连忙伸出手覆在风重华额间,关切地道,“怎么烧成这样?可是吹了热风,热着了?”说着话,她就要喊许嬷嬷,说要请太医过去。
吓得风重华连忙一把将她拉住,这要是真把太医给惊动了,还不得闹一个大笑话。
她连忙掩饰,“是我刚刚偷看了《牡丹亭》,你可千万别再嚷了。”
“你说什么?”周琦馥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又立刻捂住自己嘴,不仅如此,还跑到门外看了看,见到丫鬟们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异样这才放下心。
“你还藏着这等好东西?快拿来我看,要不然我就举报到姑母那里去。”周琦馥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用不满的目光盯着风重华看。
居然背着她偷看禁书,简直不可饶恕。
风重华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拿手指了指贵妃榻下面的小箱子。
周琦馥蹲下身子,在箱子里胡乱扒了几下,果然拿出一本《牡丹亭》。随手翻了几页,恰巧翻到“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禁不住一张脸也红了。
“哎呀你个坏人。”周琦馥啐了风重华一口,连忙将书扔回箱子里。
脑中却想着那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暗生赞叹。
看到周琦馥也跟着红了脸,风重华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
周琦馥咳了几咳,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才发现自己把正事给忘了,连忙将淳安郡主把徐协给告了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协被关大理寺了?”风重华诧异了,怎么在大觉寺中,韩辰没有告诉自己?
周琦馥笑着点了点头,道:“徐协仗着父亲是定国公,平日霸道无比。许是嚣张惯了,那天遇到淳安郡主的鸾驾居然不知躲避,反而逼着淳安郡主为他让道。淳安郡主一怒之下就令长史持着金瓜锤打了徐协,而后又以冲撞皇室仪仗的罪名把徐协告到了大理寺。”说着说着,周琦馥就哈哈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永安帝曾说过:“朕惟侄女一人,不忍遽加降夺,宜称公主。”后来因为大臣的阻止而未加封,可淳安郡主所享用的却是全副公主仪仗。
徐协就是眼睛再瞎也不会认不出来公主仪仗,又怎么敢逼着淳安郡主绕道?其中必有内情。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风重华并未说出来,而是递了一方帕子给周琦馥:“瞧瞧你,好好说个话笑什么?快擦擦,免得叫人笑话。”
周琦馥接过帕子擦了擦羽睫上的晶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你是没看到徐协那副惨样,不仅被打成了猪头,而且还被擒到大理寺过了堂。我听说大理寺卿一接到消息,就从后门往外溜,结果还是被郡主府的人给堵上了。”
大理寺卿一看这架式就知道知道淳安郡主在修理徐协,自然是有多远就跑多远。他所跑的地方当然是皇城,只要跑到皇城这件事情他就可以找借口把事情推到永安帝身上去。
毕竟周王与定国公两家的仇怨人人皆知,他就是再傻也知道,淳安郡主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收拾徐协,是不可能放手的。
可他没想到的却是淳安郡主敢派人拦他。
淳安郡主明摆着要走打官司这条路?可是,大理寺卿敢判吗?被堵在衙门里的大理寺卿愁坏了,后悔为什么不请假?怨恨永安帝去避暑行宫为什么没带他随行。
徐世子他惹不起,淳安郡主更是不能惹。
两头为难的日子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可更加为难的还在后面,郡主府长史一日三趟的过来问到底何时宣判徐协,徐协母亲徐夫人则是干脆坐到大堂不走了,要大理寺卿还她的独生子。
“徐夫人往周王府送了许多礼物,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后来,徐夫人就私下找了周王。你说说,这个徐夫人还要点脸不?当年谁不知道定国公害死了周王妃,居然又敢去求周王了?”周琦馥一脸的不忿,“周王倒是好脾气,居然见了她。而且还客客气气地说他一向不管事,只管吃喝玩乐,府里的大事小事都是郡主当家……这下子徐夫人傻了眼,只能跑到宫里找皇后哭诉……可是皇后也没招,若是周王妃还在,皇后还能招进宫劝上几句。可现在……她总不能把侄女叫进来骂一顿,落一个欺负后辈的名头吧?再说了,淳安郡主可是她的亲侄女,徐协不过是个异姓王公。她若是偏向徐协岂不是寒了皇族的心?现在满京城的皇族和勋贵们都等着看大理寺如何处置徐协呢。”
周琦馥侃侃而谈,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项项地说给给风重华听。
“后来,徐夫人也不知听了谁的劝去寻会昌候夫人,求她在郡主面前美言,可没想到却被会昌候夫人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会昌候夫人说到伤心处,举着头上的簪子要扎徐夫人,吓得徐夫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会昌候夫人?”这不是风明贞的婆婆吗?当年定国公害死的周王妃可是会昌候的亲妹妹!
风重华不由暗笑。
真是病极乱投医,会昌候夫人又怎会给徐夫人好脸色看?
“是呀,我也觉得徐夫人傻,可是那个出主意的人更损。”周琦馥嘻嘻地笑,秀美的脸上带着促狭笑意,“当天夜里,会昌候夜闯皇宫,把定国公给告了,说定国公欺人太甚,要请袁皇后为他做主。”
听到此处,风重华不由颌首,会昌候这一状告的好。当年定国公杀害先周王妃与小世子时,会昌候都没找袁皇后告状。现在徐协不过是被关到大理寺,徐夫人就敢涎着脸去周王府和会昌候府闹事了。
周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又一向不管事。
他会昌候可忍不下这口气。
他这一告,不仅会博取袁皇后的同情,更会在百官心中留下定国公家人无理取闹的印象。
看样子,这次周王府是打定主意与定国公拼上一拼了。
前一世,就是借着此次事情,徐飞霜被迫嫁给了周王,以平息周王之怒。后来,因为不忿妹妹嫁给周王,再加上几个穷酸书生的鼓动,徐协生出了谋反之心。
永安帝就借此机会,一举收拾了定国公。
橙色的暖光透过窗屉,落入房间的一角。地上有轻尘飞起,如同精灵起舞。
少女相对而坐,美如一副图画。
这份美丽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访客的打断。
一听到是徐飞霜来访,周琦馥哼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她不喜欢徐飞霜。
风重华不知徐飞霜找自己是什么事,便换了衣裳,在西跨院的暖阁见她。
一入暖阁,徐飞霜便命风重华喝退左右,而后开门见山:“我有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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