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勤政殿常朝的事情就像是在京城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涟漪瞬间传遍每处。
方婉事件,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大家都知道,文谦经此一事后,更是简在帝心。
因为文谦的影响力,连带着议论风重华的人也少了许多。
一大早,鲁氏就领着周琦馥前来道贺。
文谦官升一级,由六科拾遗兼通政司左通政,原有的翰林院侍讲升为侍读。而且文氏的事情还解决了,周夫人自然高兴。
站在垂花门前迎接了她们。
风重华笑着给鲁氏端了一杯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得到消息也晚了,要不然早就过来了。”因为周克在边关,周越在湖广都司任都指挥同知,京中没有人,唯一能递上消息的就只有文谦与衍圣公。然而衍圣公一向不管事,文谦又是身在局中,等到她得到消息时避暑行宫那边的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地了。
周夫人温和地笑:“能来就好,难道我还争你那点东西不成?”
鲁氏就笑了起来。
周琦馥拉着风重华躲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你父亲是怎么回事?”
“还能如何?”风重华嘴角逸过一丝讥笑,“害人不成,反害已呗!”
“我怎么听说,已被关在牢中,秋后问斩啊?你要不要与姑父说说,让他求个情?好歹留一条命。”周琦馥看了一眼风重华,特意说道。
哪怕风重华再不喜风慎,那也是亲生父亲,周琦馥担心风重华为这件事情难过。文谦待风重华极好,想必也愿意为了风重华饶恕风慎的罪过。
她是在告诉风重华,不要顾忌什么面子。该去求文谦时就去求,不要等到父亲没了再难过。
可是,周琦馥又怎知风家这一堆糊涂事,又怎知风重华恨风慎恨的要死!
风重华微征片刻,明白了周琦馥的好意。
“若是那日陛下真信了他的话,入狱的可就是舅舅!不仅舅舅如此,就连我也会受到牵连!一方面是清白的舅舅,一方面是诬告舅舅的父亲,你说我能怎么办?无非是任其自然罢了……”风重华以帕掩面,看似在叹息,然而眸光中却多了几分冷冽。
周琦馥神情一松,细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唉……你的命,可真苦!”
“谁说不是呢!”风重华仰首向天,做出一副怅然之色。
那边,鲁氏和周夫人笑吟吟的喝着茶,看着一对小姐妹说悄悄话。
“奇言给我来了信,说已经安全抵达,还托我向你和姐夫问好。”鲁氏收回了目光,笑着道。
“路上安全就好。”周夫人轻轻点头。
鲁氏看了周夫人一眼,轻声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别人不曾听说的东西。”
“哦,你说!”
“听说方婉因早年触柱,结果记忆时好时坏。方渐先生一怒之下,将东川候自凤仪会馆赶走……东川候就此出家做了道士……”鲁氏将东川候宁朗与方婉早年间的情事与周夫人讲了一遍,“如果东川候身边的人,真是方婉……”她向周夫人靠了靠,俯耳道,“八成方渐先生不会就此罢休。”
周夫人面色瞬息万变,迟疑片刻道:“既然现在方婉已经怀了身孕,那么干脆合两姓之好不行吗?”
鲁氏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泰山书院里几个师兄弟说过早年间的事。说是东川候因方婉之事与方渐先生结下大仇,似乎很难化解。这二十年,东川候每隔几年就去一趟凤仪。方渐先生只要看到他,就破口大骂,连一点情面都不肯留!你说说,像东川候这般痴情的男子上哪里去寻?二十年初心不改!方渐先生真是……”鲁氏是个厚道人,不愿意说难听的话。
依她的意思,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而且东川候还不嫌弃方婉是个失去记忆的傻子,方渐不如干脆把女儿许给东川候得了。何必这样棒打鸳鸯?害得东川候还要使计策去抢方婉?
这是何苦呢?像东川候这般痴情的男子,可真是天底下都难寻。
周夫人心头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
文氏现在虽然有了方婉的身份,可是等到方家的人过来找东川候要人时只怕瞒不住。
别人认不出来文氏是谁,方婉的父母却能一眼认出此方婉非彼方婉。
如果等到方渐夫妇上京认人时出了差错,那时就麻烦了。
等到鲁氏走后,周夫人与风重华说了她的担忧。
“现在局面已经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风重华苦笑着道。
韩辰那边并未与她说过此事的后续,她暂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要不然,你往那边去个信?”周夫人试探着问道。
风重华知道周夫人说的是那个人是谁,便轻轻点了点头。
待风重华走后,周夫人在卧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面带愁容。
“要不然,给老爷去封信。或者,让荣大管家走一趟?”余嬷嬷是周夫人身边一等知心人,对于文氏的事情也是知道的。
周夫人叹了口气,面上愁容不减,“纵是去信又何用?难道老爷还能阻止方氏来认人吗?只怕此时宣方氏来京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余嬷嬷也跟着犯起愁来。
主仆俩人,齐齐叹起气来。
风重华派良玉往汉王府送信后,又将卫管事叫了过来。
“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吗?”风重华问道。
卫管事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欠着身子道:“回姑娘的话,已妥当了。他现在欠了赌坊将近三千两银子,无力偿还。”
“使着法子,让他去逼郑白锦。”风重华冷声道。
郑孝轨是个纨绔子弟,自己并没有什么能耐。除了乡下农庄的田产,他就没有什么产出,他能上哪里弄几千两银子出来还赌债?
除了去逼迫郑白锦,他再也没有旁的办法。
听了风重华的话后,卫管事皱起了眉头。他有些搞不懂风重华做这件事的意义,郑孝轨根本还不起银子,逼他又有什么用?
就是让他去找妹妹郑白锦要银子,郑白锦也拿不出啊!
而且,姑娘为什么非得让那人引诱郑孝轨去谋夺柳氏的嫁妆和聘礼?
卫管事实在是想不明白。
看到他的表情,风重华就知道他没想明白。便笑了笑,低声道:“务必要唆使郑孝轨去向郑白锦要柳氏的嫁妆和聘礼!还有,你要想法子找人接近范嬷嬷。此事成败如何,要看范嬷嬷的。”
国朝以礼仪和孝道治天下。
风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干出小妾谋夺正室嫁妆的事情,只怕是天神也难以容得下郑白锦。
柳氏正好可以趁此良机提出和离,带着嫁妆与聘礼从容退出风家。
风慎已经废了,还剩下郑白锦与郭老夫人。
这些人都是她前世受苦的罪魁祸首,她没道理要放过她们。
眼看着卫管事告辞走了,风重华低声感慨,“要是想个法子让那边主动与我断绝关系就好了。”而后,抬起头看向许嬷嬷,笑靥如花:“是时候通知那边了,明天,嬷嬷派人去送信吧!记住,态度要倨傲些。”
许嬷嬷点了点头,笑道:“这个我最拿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边胆敢害文氏与文谦,若是还要再留情面,风重华就枉为人子!
翌日,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许嬷嬷一大早就往双鱼胡同送了信。
郭老夫人听到消息,气得直跺脚。
小郭氏吓得脸色煞白。
郑白锦则是大叫大嚷,说这件事情是文府害的,要去与文谦拼命。
被柳氏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头晕眼花。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夫人面前撒野了?我呸!”柳氏狠狠地啐了郑白锦一口。
看起来威风凛凛,如同一尊煞神。
郑白锦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脸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你有本事,老爷被人带走时,你怎么没拦住?”
我没拦住?老爷被人带走时,你又在哪个地方趴着呢?柳氏被气乐了。
“我告诉你,我不是那个任凭你们欺负的文氏。想要欺负我,还得看我乐意不乐意……”她在郑白锦面前晃了晃拳头,呸了一口,“当初是老爷八抬花轿把我从正门抬进来的,你想找我的麻烦,也得自己掂量掂量你的身份。惹毛了老娘,信不信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你?”郑白锦被吓到了。
现在风慎不在,整个二房就数柳氏说话算数,柳氏要是真狠下心把自己卖了,就连郭老夫人也阻止不了。
柳氏最多也就是被人指责一下容不得妾室,可是受苦的却是自己。
郑白锦吓得不敢再胡乱插嘴了。
听了柳氏的话,郭老夫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勉强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有了主意?”柳氏既然是文府的人弄进来的,现在能救风慎的,也就只有文府。
柳氏撇了撇嘴。
真没见过像风家这么不要脸的人家,你家的儿子害文谦没害成,被陛下给关起来了,反倒让我去求文谦?
脸这么大,怎么自己不去求?
“我能有啥主意啊?”柳氏将双手一摊,幽幽地道,“我一没权二没钱,娘家又没势,我能咋办?”
“不如,你去问问文家老爷?”郭老夫人的眼睛眯了起来,却是暗藏着精光。
“我哪有脸去文府啊?”真不要脸!柳氏暗中啐了郭老夫人一口,然后将嘴一瘪,伤心无比地哭了起来,“我哪有脸去文府啊?我咋就这么倒霉?咱就摊上这么个没羞没臊的相公啊?把人家妹子逼死了,又想去害哥哥。以后传出去,我姓柳的脸还往哪放?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柳氏一边哭,一边就要作势往柱子上面撞。
何嬷嬷在旁,连忙示意她孙女忆梅去拦。
忆梅抢步上前,一把拉住快要撞到柱前的柳氏。
柳氏一看是她,反手拉住忆梅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郭老夫人与小郭氏顿时面面相觑。
她们几时见过这样的招数?
还没怎么说呢,就要撞柱子。
这要是多说几句,柳氏还不得跑到大街去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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