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王候之府精致磅礴的宅院相比,会昌候府看起来较为简洁。
会昌候府的主院呈田字型,左右各有回廊连接,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四合院建筑。
会昌候夫人从暖阁的里间出来,脸上带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惊吓。方才儿子浑身是血的抬回来时,吓了她一跳。
尤其是看到伤在后脑勺,更是令她心惊胆裂。张家行伍出身,见多了后脑勺受伤致死的情况。
万没想到,儿子在自己家里,也能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看到风明贞双眼通红地进来了,眸中多了几分恨意。
“母亲。”风明贞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满脸紧张地问,“延年呢?他的伤要不要紧?有没有请太医?方才儿媳也是一时失手,这才伤了延年,现在后悔不已。”说着话,风明贞跪倒在地,“请母亲责罚。”反正一顿责骂是少不了的,不如她直接认罪,倒还干脆一些。
会昌候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责罚?我即未生你,又未养你,有何资格责罚你?”
听到会昌候夫人这么说,风明贞不由咬了咬唇。
眼泪澘然而下。
“母亲,是延年想与儿媳和离。”她哽咽着道,“儿媳自嫁入会昌候府,不说恭谨顺从,自认为也是孝顺有加,每日晨昏定省从未少过。对待延年更是一心一意,关切有加,嘘寒问暖。可是延年他……”
“他竟然要以我无子为由休了我……我为何到现在还无子,这事别人不知,母亲却是知道的。”
风明贞越说越伤心,忍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母亲,若是我被休,以后还怎么活下去?以后我们风家的脸面放在哪里?明贞还有弟弟妹妹,以后他们的婚事怎么办?求母亲看在我小心侍奉的份上,请延年收回成命吧!”
我儿子想与你和离,你就要杀了我的儿子吗?
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却全然不显,会昌候夫人抿紧嘴唇,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这么说来,全是延年的错喽?”
正在哭泣的风明贞心中一惊,猛地抬头,辩解道:“母亲,儿媳并不是这个意思,儿媳的意思是说……”
会昌候夫人却摆了摆手,“我来问你,你的堂妹风明薇与定国公府的徐县君过从甚密,你可知其详?”
听到婆婆提到风明薇,风明贞猛地一怔。
风明薇与徐飞霜的关系确实亲密。
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即已嫁到会昌候府,娘家的事情她本来就不应该管。
“母亲,这是我娘家的事情……”风明贞咬唇道。
没想到风明贞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会昌候夫人又是惊又是怒,怒极反笑,“原来,倒是我管得宽了!”定国公害死了周王妃与小世子,这血海深仇积了一年又一年,满朝文武谁不知。
风明贞身为会昌候府未来的宗妇,居然放任娘家堂妹与徐飞霜来往。
这是不是在告诉世人,会昌候府屈从于定国公,不再提周王妃之事?
已经不止一个人隐晦地问过她了。
叫她怎么答?
定国公府与会昌候府和周王府之间的事情,不是民间争斗,更不是江湖仇杀。
而是牵一发动全身。
到时,不死几百上千人是不能罢休的。
风明贞真以为这是她娘家的事情吗?嫁到了会昌候府,居然置会昌候府的血仇于不顾,放任堂妹与徐飞霜勾结。
这一点上,她连风重华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自从风明贞与张延年定亲之后,风重华凡是见到徐飞霜皆是不理不睬。
不管风重华到底是不是因为风明贞着想,最起码立场分明。
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会昌候府的姻亲。
怪不得风家能出风重华这样的人。
原来人家根本就不是风家的种。
“母亲,”看到婆婆动怒,风明贞不禁怕了,她伏低了身子,哀求道,“儿媳错了,求母亲不要不管儿媳。儿媳先父去世的早,少失其怙,自小就在周王府陪伴淳安郡主长大。若是儿媳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还望母亲教我骂我,千万不要不要我。母亲……”
风明贞伏地磕头,泪如雨下。
然而,坐在炕上的会昌候夫人却被她的话气得脸色铁青。
风明贞是在说她是因为被淳安郡主影响,才变成这样的吗?
是在指责淳安郡主同样也没教养吗?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会昌候夫人觉得自己一番心思都付诸流水。她教了风明贞将近三年,还没将这根木头教会。
张延年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她和离?
不就是为她保留几分颜面吗?
如果痛痛快快离了,不仅嫁妆聘礼会昌候府不要,还会另外奉送一份遮羞费。
“母亲?”听婆婆这样一问,风明贞皱紧了双眉。
难道说,张延年果真心中有了别人?
除了淳安郡主,她再也想不出其他人。
“母亲,延年纵是与我和离,母亲也难遂其愿啊!”风明贞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世上有再嫁的公主,却没有为续弦的郡主。”
会昌候夫人的双腮剧烈地跳动起来,手指不由握紧了桌上的茶杯。
“若不想和离也罢!单凭今日的事,我会昌候府休了你,想必朝野上下也不会有几分异议。”会昌候夫人嘴里虽是在说严厉的话,可是面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语气也极为平和。
乍闻此言,风明贞顿时慌乱了起来,她抬起头想要辩解,可是对上会昌候夫人那双阴凉的目光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会昌候夫人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冷冷地道:“你若心中真有延年,怎会舍得用重物砸他?砸了他后,一不请太医,二不来请我,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在院中悲秋伤月。你来见我,除了第一句问了问延年后,你可知道他现在伤势如何?是哪位太医替他诊治?他在何处养伤?你又可知他伤在何处?你可知他有没有昏迷?你可知他痛不痛?”
原本想给风明贞留几分体面,可是这份体面也在风明贞将张延年的后脑勺砸出血后荡然无存。
这到底有多大的仇,要往人后脑勺砸炕屏?
是想要张延年的命吗?
一想到儿子在暖阁的床上,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会昌候夫人就觉得心痛不已。
风明贞翕动了一下唇角,反驳道:“可是母亲,您又不容儿媳说话。儿媳是极想知道延年的伤势,然而,却无人告诉啊……”她怎会不爱张延年?
若是不爱,怎会在见张延年的第一面,心中就如小鹿乱撞?
“无人告诉你?”会昌候夫人不由眯起眼睛,心中涌起滔天恨意,“要你手下的嬷嬷和丫鬟有什么用?你为何不使人来打听?回娘家搬救兵,倒是跑得极快……”
风明贞的嬷嬷出门时她就得了回报。
她一想到风明贞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赶紧救治她儿子,而是跑到娘家搬救兵。
就恨风明贞恨得要死!
听了婆婆的话,风明贞垂下头,攥紧了拳头。
左右都是想要休了她!
不!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不容易嫁给张延年,她又对公婆孝敬,没有大错不能休她。
她向来要强,此时心中计议已定,便咬着嘴唇,面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看着她的表情,会昌候夫人心中的恨意更甚。
“下去吧!此事,我自会请亲家过府,说个清楚明白!”说完了这句话,会昌候夫人拂了拂袖子,往里间走去,她的儿子还躺在床上等太医诊治。
若是风家不识抬举,她就会以殴打丈夫为由休妻。
而不是和离。
到那时,风明贞除了能带走嫁妆,其余的东西一概不能带走。
这还是会昌候府厚道。
若是换了别人家,光这一条殴打丈夫,就能把人光着身子赶出去。
听到婆婆这样说,风明贞不由委顿在地。
不仅丈夫要与她和离,婆婆更是想休了她?
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
已经走到里间的会昌候夫人转过头来,满是厌恶地看了风明贞一眼。
正在劝慰风明贞的嬷嬷,顿时吓得浑身颤抖。
原来老夫人竟然是如此厌恶大奶奶?这可怎么是好?
现在世子爷也不知伤得重不重,如果伤得太重,这可怎么是好?
一连两个怎么是好一时间盘旋在嬷嬷的脑中。
直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下人惶恐的声音,“胡太医,您往这里走。不是小人催您,实在是我们世子爷不小心被重物砸到后脑勺……”
“什么?居然砸到后脑?我是大方脉啊,你们还得去请骨科的董太医,金疮科的王太医……”
砸到后脑勺?
正瘫坐在地上哭的风明贞顿时将头抬起,露出惶恐的神情。
“延年!”她狂喊一声张延年的名字,拼命地往里间跑去。
正坐在床前为儿子擦拭身上污血的会昌候夫人不由怒火中烧,压低了声音吼道:“把这个胡喊乱叫的给我赶出去!”
似乎是被惊吓到了,张延年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延年!我的儿……”会昌候夫人扑回到床边,紧紧攥住了儿子的手,哽咽道,“我儿不要怕,娘在这里。你爹马上就回来,你挺住……”
泪水澘然而下。
他们夫妇就这一根独苗,如果儿子出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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