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工夫,文谦拜过圣旨,将宣旨的中官与礼部官员迎进了正堂。
巧的很,两位中官风重华认识一位,正是前几年宣读圣旨的吕芳。
吕芳见到风重华也站在正堂内,满脸堆笑,拱手道:“见过明德县君。”
风重华微微侧过身子,不敢受他的礼,裣衽一礼道:“见过吕内相,见过中贵人。”
“可不敢当明德县君的礼。”吕芳笑眯眯地为众人介绍另一位,“这位乃是马隆。说起来咱家与明德县君也是有缘,前两年文淑人的诰命还是咱家与汉王世子一起去宣的旨……”说到这里,吕芳笑着看了风重华一眼,见到她不卑不亢,神态安然,不由暗自颌首。
“没想到就此成了一桩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郭老夫人又与小郭氏交换了一下眼神。
今天是怎么回事?她们弄不明白了。
风重华不是前朝余孽吗?怎么宫里的大太监们居然与她相谈甚欢的样子?
文谦看了看穿着六幅纱裙的风重华,她微微垂着头,裙上的蹙蹙水纹如同波浪,衬得她容华绝色。
面上不喜不忧,神色自若。
不由微微颌首。
文谦笑着道:“说起来,吕内相也算得上阿瑛与世子爷的月老了。”
吕芳哈哈地笑,面上虽有得色,却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众人又寒喧了几句,吕芳便问香案在何处,可曾设好。
文谦便朝着站在正中的郭老夫人处指去。
见到一老一妇站在正当中,面色呆滞,连个让的意思都没有,吕芳的面色沉了下来。
可又害怕这老妇是文府的亲眷,不愿在这个节骨眼招惹是非,便绕过郭老夫人,朝着香案处走去。
圣旨展开,满堂皆跪。
唯有郭老夫人与小郭氏茫然无措地站在众人身后。
小郭氏转过头去瞧郭老夫人,却见郭老夫人也与她一般。
心底不由一沉。
风重华是前朝余孽,永安帝不仅不处置她,反而要下旨赐婚,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那么,她与郭老夫人的告状就显得极为可笑了。
怪不得,衙门将她们只关了一夜就放了。
原来,是在警告她们。
可笑她们,居然还气势汹汹地跑到文府来,要质问风重华。
想到这里,小郭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出都出不来。
郭老夫人的一双眼却是狠狠地瞪着风重华。
怪不得风重华今日穿得跟个孔雀开屏似的,原来是皇帝要给她赐婚。
凭什么?凭什么风重华把她害得这么惨,却还能得到皇帝的赐婚?
她不甘心!不甘心!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开口嚷道:“风重华这个前朝……”
就在这时,荣大管家飞快的上前,一把捂住了郭老夫人的嘴。
然后不顾郭老夫人的反对,飞快的将她往后拉。
郭老夫人不服,在荣大管家手里拼命的挣扎,惹得荣大管家怒起,一个手刀砍到了她的颈后。
眼见郭老夫人软绵绵的软成了一团。
文谦尴尬不已,强笑着解释,“这是欢喜的傻了。”
吕芳与马隆都不是笨人,更何况郭老夫人那句前朝余孽虽只剩两字没嚷出,可是大家都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俩人不禁交换了一下视线,吕芳笑道:“想来是因为圣旨之事,心中狂喜,一时间得了羊癫疯也是情理之中的。”
“是啊,”马隆立刻往下接,“以前还有接了圣旨一时欢喜得昏厥过去的事呢。”
两位中贵人你一句我一句,总算把眼下的尴尬给化解了。
而后,便是宣旨。
“敕: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王者之以孝治天下也,必先仁其九族,然后刑于四海。故文谦外甥风氏重华,幼而淑美,柔明而专静,可配汉王之子韩辰。其勤女训,端懿惠和,率礼称诗,实禀贞于茂族。副予关睢乐得之心,克谨鸡鸣儆戒之道。可。”
听到吕芳念完了圣旨的内容,周夫人与文谦激动万分,脸色涨得通红。
等到将圣旨接到手中,文谦还觉得有些不置可信。
风重华就这样嫁给韩辰了?顶着前朝余孽的名头嫁给韩辰了?
婚礼就定在次年的五月,与二皇子三月的婚期只差两个月。
两位中贵人又在府里坐了片刻,就带着圣旨回宫去了。
剩下的,就是三书六礼等一系列的程序。
这是不用他们操|心的。
文谦依着礼数,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
而风重华则是站在正堂内,接受众人的恭喜。
然而,眼看着喜气洋洋的正堂,小郭氏却很难笑出声。
以她不太聪明的脑筋也能想明白了,皇帝是不在乎风重华前朝余孽身份的。
是啊!
皇帝才是风重华的亲舅舅。
做舅舅的,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外甥女?
这一刹那儿,小郭氏觉得自己愚蠢极了。
早知道这样,为什么没搞好与风重华的关系?
突然,她想起风明贞。
现在风重华被赐婚给汉王世子,那就代表着风家的地位上升了。
是不是会昌候府就不用再休风明贞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站不住了。
趁着众人不在意,偷偷溜了出去,甚至管都没管瘫倒在耳房中的郭老夫人。
眼看着小郭溜走了,柳氏低叹着摇了摇头。
她没告诉小郭氏,会昌候府昨天半夜就把风明贞的嫁妆给运了回来。
随着嫁妆一起回来的,是风明贞和几个下人。
下人们各个身上带伤,风明贞受了惊吓。
临出门时,柳氏去叫了风明贞。
却一直都没叫醒。
柳氏知道,风明贞在装睡。
就一个人去顺天府大牢迎接郭老夫人与小郭氏了。
正堂之中喜气洋洋的,可是与正堂的院落只隔了一道墙的书房院,却显得犹为冷清。
自从文安学领着李沛白去上任后,这个书房就只剩文安然一个人了。
此时的他,正垂头看着书案上的《论语》。
可是一双眸子却飘忽不定,时不时的就往正堂方向飘去。
目光复杂。
耳听着宫乐与锣鼓渐行渐远,文安然不由垂下头,眼中一片迷蒙。
秋风和暖,吹动他鬓间的发丝。
窗外的柳枝,就好似他的心般,飘忽不定。
“阿瑛,”他喃喃地道,“原来,这就是任性的代价吗?”
如果他没任性的向风重华表白心迹,如果他没任性的答应要娶陆青芜。
现在的他是不是还是一个快乐的少年?
人何处,人在碧云楼。雨雁带愁横浦树,风花惊梦扑帘钩。应是倦梳头。
等到两位宣旨的中贵人一走,那些早就得了消息的人络绎上门道贺。
文谦就在前院迎接前来贺喜的人。
而那些来道贺的贵妇们则是被迎到上房院,由周夫人和风重华招待。
这次来道贺的人,与文安学中状元时的情景不遑多让。
许多与文谦不过点头之交的人,都带了礼物过来。
在上房院的周夫人,更是笑得面庞僵硬。
然而心里却是异常高兴。
她高兴的,并不是汉王世子娶了风重华,而是风重华嫁了韩辰。
虽然风重华没有言明,可她看得出,风重华心里还是有韩辰的。
难得韩辰也看中风重华。
明知道她前朝余孽的身份,依旧愿意娶她。
周夫人看中的,就是这个。
她自己婚姻顺遂,夫妻恩爱,自然也希望孩子们的婚姻都如意。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长子与李沛白新婚燕尔之际,让他们小夫妻自己去通州单过了。
她若是想摆婆婆的谱,完全可以用侍奉双亲的名头,把李沛白留下来。然后给文安学纳几房美妾,让他领到任上。
这样一来,夫妻双方不生罅隙就算好了。要想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那简直是不可能。
不过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将儿子牢牢掌在手中。
可是周夫人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这样做?
所以,她是真心为风重华高兴的。
宾客往来不绝,文府的大门从早上开启,就再也没有关过。
等到了晚上,来的人就全是位高权重的人。
风重华要嫁的,是内阁首辅解江的外孙。
解氏一门殊荣不断,解江虽然就要致仕了,可是他的儿子这时由山西调回了京城,而且又擢升了给事中。
如果不出意外,将来的解家,又会出一名阁老。
再加上现在文谦极得圣宠!两家联姻之后权柄大涨,不容小觑。
文谦并没有乱收礼,只收了几位姻亲和知交好友的礼单。至于其他人送的,则是原样奉还。
令此时坐在乾清宫正听着罗提点汇报的永安帝甚感觉心慰。
然而,永安帝的好心情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徐晃!尔敢……”永安帝怒气冲冲地摔了白玉茶碗。
身为帝王,最烦的就是有人刺探他的心情。
定国公府居然敢用风重华的事情来试探他,简直是不知死活。
难道说,徐晃在福建呆的太久,忘了他现在的这场富贵都是谁给他的吗?
居然敢怂恿老郭氏去顺天府告风重华。
不就是想看看他现在对韩辰是什么态度吗?
想到此,永安帝面上掠过一抹煞气,就连说话的语调也带着冷然,“朕听说,徐晃的女儿已到了婚配的年龄,不知可寻了婆家?”
陛下用了朕的自称!生气了。
吕芳与胡有德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答话道:“回陛下,据奴婢所知,还未婚配。”
定国公派女上京,就是想让女儿嫁给韩辰。
可是韩辰不仅不接招,反而刻意疏远徐飞霜。再加上徐飞霜性格跋扈,在京中招惹了不少贵女,到后来几乎没人邀请她了。
听了吕芳的回话,永安帝淡淡地笑了起来,“真是巧了,朕的皇弟后宅空虚,无人治家,正差个主持中馈的贤良女子……”说到贤良女子四个字时,永安帝刻意顿了一顿。
吕芳与胡有德不敢说话,各自束手垂首。
站在书桌前的罗提点,更是冷汗直流。徐飞霜若是嫁给了周王,还能有命在吗?
他垂下头,盯着殿中的兽炉,仿佛看得出了神。
兽炉香烟袅袅,薄雾如翡。
窗外一轮秋月,悄悄爬上阑干。
此时,坤宁宫的偏殿中,有个俏丽的身影望着空中的月影。
痴痴地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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