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已是晴了,天空中却偶尔能飘下几粒碎雪。
风重华这个未来的世子妃,独自一人坐墙角,看起来竟像是无人理会的样子。
等到袁雪曼步入水榭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独坐的风重华。
这个有数月不曾见过的风家女儿,依旧如恬淡如以往,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冷眼看着世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偏生得了韩辰的喜爱。
竟是为了她,不惜放弃宣府兵力,也要求她为妻。
一想到韩辰,袁雪曼就觉得心头一阵酸楚。
她与韩辰,只怕今生今世也是再无可能了。
在她爬上永安帝的龙床时,她就知道,她这一辈子就如同开在惠园的鹤望兰,远远望去翩如仙鹤,美若火焰。却终究不敌严寒,待到枯萎时,连院中的杂草都不如。
可是,她又能如何?
面对姑母的苦苦哀求,她只能答应。
“见过袁县主。”水榭中的姑娘见到穿了一身粉蓝色襦裙的袁雪曼出现,连忙上前见礼。
此时的袁雪曼少了少女的清丽,多了妇人的妩媚,看起来更是光彩照人,形貌昳丽。
她冲着行礼的几位姑娘微微颌首,就朝着风重华走去。
风重华抬起头,看着缓缓朝着自己走来的袁雪曼,站起来轻叹了口气,“袁县主。”
袁雪曼停在风重华面前,静默无语。
她曾无数次的设想过,与风重华相见时会如何。是会冲上去怒斥风重华抢了她的姻缘,还是会痛哭流渧地指责,或者是扬手抽风重华一个耳光。
可是当她真正与风重华见面时,她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明德县君。”语调平静,不带半点感情。
风重华也同样在打量袁雪曼。
想起与袁雪曼第一次见面时,袁雪曼将京阳伯夫人骂得无地自容。第二次见面时,袁雪曼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满眼哀伤地望着自己。
这是一个高傲而卑微的姑娘。
她的身份令她高傲,可是实际上,内心却卑微无比。
所乞求的,无非是韩辰的爱意。
然而,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韩辰留给她的,永远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袁雪曼不是她的情敌,从来都不是。
袁雪曼的情敌是韩辰,只能是韩辰。她爱韩辰,韩辰却连瞧都不正眼瞧她一眼。
袁雪曼没想到风重华竟然如此气定神闲,令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纠结转眼就消逝无踪。她笑着坐到了风重华面前,“听说你前些日子生了场病,一直没好透,现今身子怎么样了?”语气虽客气,却是疏离的很。
瞧见她这个模样,风重华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
不知为什么,风重华在这一刻,还真的有点敬佩袁雪曼。
“多谢县君关怀,将养了数月,好得差不多了。”风重华笑盈盈地,看起来颇有些雍容华贵。
几位看着她们说话的姑娘顿时有些傻了。
怎么会如此?
袁雪曼居然这么快就原谅风重华横刀夺爱了?她们一见面难道不应该冷眉相对血溅当场吗?怎么竟然亲亲热热地聊起天来?
袁雪曼不屑地看了一眼几位姑娘。
要置风重华于死地,大可悄悄地进行,为什么要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与风重华争执?
到那时,被践踏在脚下的是永安帝的面子。
永安帝的女人,居然与韩辰的女人争风吃醋起来,这是嫌她袁雪曼死得慢吗?
“怎么不见嫣儿与绣儿?”袁雪曼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见汉王府的两位养女,不由惊奇。
“想必是在陪着汉王妃吧!”一位姑娘欲讨好袁雪曼,急忙上前答话,“汉王妃一向喜欢这位姑娘,经常带在身边。像是参加这种宴会,都是由两位姑娘陪同呢。”
袁雪曼便似笑非笑地瞧了风重华一眼。
风重华垂下头,微微敛目。
过了一会,有内侍唱喏,说是汉王妃驾到。
众人就这见到一身异服打扮的敏敏儿察公主跟在汉王妃身后。
水榭中众人的目光就一齐往韩辰脸上瞧去。
韩辰一脸冷淡地跟在母亲身后,在接触到风重华的目光后,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风重华心头一颤,再定睛细瞧时,韩辰却又变成了一座万年冰山。
汉王妃与在座的众位姑娘颌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飘然而去。
走之前,她意味深长地往风重华这里望了一眼。
目光又往袁雪曼身上落了落。
汉王妃一走,袁承泽就站了起来四处走动,与这个姑娘说几句话,又与那个姑娘笑谈,看起来一副游戏花丛老手的模样。
有他在席上说笑,席面上顿时热闹起来。
众位姑娘对于这位没得到武定候宠爱的武定候长子极为熟悉,看起来也没有多大的戒心。
而坐在主位上的韩辰,则是悠闲地把玩一个青瓷酒杯,仿佛对席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似的。
敏敏儿察的一双妙目,则是不时的落在韩辰身上。
风重华端着茶,看着茶水上袅袅上升的轻烟。轻轻抿着嘴,似在想着什么。
敏敏儿察看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阵惊疑,与她身边的人低语几句后,走到了风重华面前。
“这位姑娘可是明德县君?”
风重华虽是见过敏敏儿察,可那是在韩辰的马车中。
这会见敏敏儿察与她说话,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便站起来福了一福,“见过公主。”
敏敏儿察看着这位未来的世子妃,目中闪过复杂之色,口里道:“我在鞑靼时就曾听闻过汉王世子的威名,称他乃是翱翔在天上的雄鹰。在我们草原上,能伴在雄鹰身边的,只能是至美至善的女子。不知明德县君有什么能力,能伴在汉王世子的左右?”
风重华抬眼看了看敏敏儿察,淡然道:“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重华的婚事,自然有长辈们做主。公主问的,重华无法回答。”
敏敏儿察冷笑两声,“你连爱与不爱都不敢直言,难道说,你嫁给谁,只是听从父母的话吗?并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爱对方吗?”
听着俩人的对话,韩辰的嘴角逸出一丝轻笑,只是这笑并未达到眼底,不过片刻就消散了。
然而,这笑却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敏敏儿察窥到。“世子爷在笑什么?这席间可有什么事情值得您发笑吗?”
她一说话,席间顿时寂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韩辰身上,似是在等着韩辰的回答。
韩辰似是对手中把玩半天的酒杯失去了兴趣,轻轻放回桌上,认真地瞧向敏敏儿察,“我笑了?真的吗?”
“真的!”敏敏儿察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爱慕,仿佛那一日韩辰将她赶下马车的事情从来未曾发生过一样。
韩辰的目光在她脸停留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地道:“公主应该多用熊胆、菊花、枸杞、决明子。”
听了他的话,风重华不由捂住嘴,轻轻咳了一下。
“什么?”敏敏儿察茫然着一张脸。
“可明目!”韩辰冷冷的道。
水榭中一时静极,姑娘们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各个憋红了脸。
就在这时,水榭里响起了丝竹飘扬之声。
只见舞女们袅袅娜娜,轻纱飘飘,领头的却是一位红衣少女。那少女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只汤蛊。她纤足轻点,衣袂飘飘,美如广寒仙子。
目光热切地瞧着坐在正中的韩辰。
不一会,丝竹停止。那红衣少女越众而出,跪倒在韩辰面前时高举着手中的托盘。
旁边就有人上前揭开汤蛊,只闻得一股清香自汤蛊中传来。
“世子爷,这是新做的白雪银耳汤,请世子爷品尝。”红衣舞女垂着头,身子轻颤,双臂却纹丝不动,托盘里的白雪银耳汤竟是一点也没有撒出来。
坐在风重华身侧的袁雪曼笑着转过脸去,低声道:“这位就是汉王府的养女,莫嫣姑娘。”
风重华握着酒杯的手一顿,而后笑着道:“倒真是个美人呢。”
见到风重华不接招,袁雪曼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叹的是什么。
韩辰微微眯了眼,“难为你了,呈上来吧。”
后面就有人自莫嫣手中接过托盘,替韩辰盛了一碗汤。
水榭中寂静的可怕,只听闻盛汤时蛊勺的碰撞声。众人的眼,若有若无地往风重华的方向望去。
而跪在地上的莫嫣却是面上一喜,双肩微不可查地颤了一颤,低声道:“这是嫣儿慢火炖了两个时辰的汤,世子爷若是喜欢……”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一抹绯红染透了双颊,“嫣儿愿天天为世子爷炖汤。”
一句话说完,敏敏儿察气得咬碎了银牙。
袁雪曼皱着眉,细细地打量韩辰的神色。
水榭中的人,只有风重华稳稳地坐着,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样的场面,前世她经历的多了。
莫嫣想上位,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韩辰喜欢,她也不介意做一个大方的世子妃。只不过,这样的韩辰,再想让她敞开心扉,那就万万不可能了。
到那时,也不过是夫妻间相敬如冰罢了。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相敬如冰四个字,风重华的心头就钝钝地痛了起来。
令她忍不住皱了眉头。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阿瑛……”
风重华抬起头,便看到韩辰端着一碗羹汤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声音低哑如磁石,唇角含了笑意,“这汤不错,我方才尝了一口,炖得甚是软糯。你重病才好,最合适用这样的东西。”
说着话,他顺势坐在一旁。
一手执碗,一手执勺,竟是摆出一副打算喂风重华的模样。
这画风不对啊!
风重华顿时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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