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轩临近韩辰的乐道堂,往北不远就是后花园惠园。
这里是几位养女的住所。
这些年汉王与王妃没少收养军中老军士的后代,若是男的就让他们随着韩辰历练,或是直接送到军中。若是女的,就收为记名养女,将来替她们寻个好婆家。
随着养女们年岁渐渐长大,大多被汉王妃寻个好婆家嫁了。
现在剩下的也只有莫嫣与何绣儿俩人。
乍听到莫嫣被赐为世子爷侍媵的消息,何绣儿先是一惊,而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来到莫嫣小楼恭贺她。
“也不是什么喜事,还累得妹妹过来。”莫嫣心中欢喜,面上却装做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咱们这些人,世受汉王府的大恩,一直苦于无处回报。我即有幸服侍世子爷,也不过是报恩二字罢了。至于其他的,那是断不敢想的。”
何绣儿轻咳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这总是姐姐的福气。”
莫嫣笑着敛下双目,一副端庄的模样。
嘴角却高高翘起。
看着她的模样,何绣儿心中暗暗叹气,祝愿这位姐姐将来能心遂所愿。
风重华听到消息时,只是略有些不自在,不过片刻面上就恢复了。
前世她嫁与叶宪时,叶宪的后宅也是莺歌燕舞,妻妾成群。
她不也是这样慢慢过来了吗?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尊敬,只要韩辰能给她尊敬,她在汉王府的日子就会过得如意。
可是为什么,心中却有那么一块地方在隐隐做痛?
她脑中纷乱如云。
一会是韩辰抱着她,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问她,有没有想过他。一会又是莫嫣做了韩辰的侍媵,从此以后她与韩辰的生活中会多了一个女人。一会又是韩辰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从此以后只会有她一个,也只会爱她一个。
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悯月悄悄走了过来,轻声唤她:“姑娘。”
“什么事?”风重华转过头,有些茫然。
“今日淮兴候的女儿傅姑娘下了帖子,请姑娘去淮兴候府赏雪景。”悯月低声道,“姑娘在府里已闷了有些日子了,不如出去散散心。”
风重华烦躁地将头又转向窗外,“我不去,就说我病着。”
自从那一日韩辰当众向她表达爱意之后,她接的帖子越来越多。可她不想在婚前面对这些人,更不想去听这些人违心的恭维话。这些人看重她,无非是因为将来她要嫁给汉王世子为世子妃。
可在这些人的心里,却没一个瞧得起她。
想她一个罪官的女儿,何德何能居然能嫁给天之骄子之妻?她不用猜,都知道她们在背地里是怎么议论她的。
去参加这些宴会,除了让自己收获郁闷,还能收获什么?
是的,她骨子里就是一个自卑又多疑的人。
哪怕这一世,她的日子比前世过得好上千百万倍,她依旧还是前世那个自卑的风重华。
入夜之后,风重华辗转难以入眠。
脑子一直想个不停。
可能是霜眉和几个小丫鬟在院中玩雪,院中传来一阵踏雪的声音。
不一会,风重华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房门,有风灌了进来。
“这么晚才回来?”风重华嘟囔了一句,将被子裹紧,缩成一团。
今夜是良玉值夜。
良玉一向贪玩,加上又喜欢霜眉,经常去风明怡小楼里逗霜眉玩。可是偏偏霜眉看到良玉就躲,只要良玉一出现,霜眉必定躲的让人找不着。
所以良玉也就只能趁着霜眉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逗弄它几下。
方才她听到良玉偷偷推门出门,想必又是寻霜眉玩了。
风重华感觉到床上的帷帐被人掀了起来,有人坐在了她的床边。
又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风重华不悦的挪了挪身子,迷迷糊糊的道:“良玉,不要调皮。”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却是男子的声音。
风重华的瞌睡一下子被惊到九重天外,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是你?”风重华惊得脸色煞白,看着一身风尘仆仆,尘霜满面的韩辰。
韩辰不知在忙什么,已经去天津好几天了。
怎么深更半夜的,出现在她的闺房?
“快躺好,不要着了凉。”韩辰将只穿着中衣的风重华摁回锦被中。
然后他站了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风重华来不及细想,急忙将自己暖床的手炉递给韩辰。
韩辰先是一怔,而后迅速地接到手中,“外面还下着雪呢,我坐一会就走。你不用起来!”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暖暖身子?我看你冷的厉害?”风重华道。
“不用,”韩辰看着风重华,一双眸子在黑暗里熠熠生辉,“我是骑着马从天津回来的,一点也不冷。你没骑过马不知道,人在马上要随着马的跑动身子一直动着,所以根本就不会冷。”
从天津到京城有几百里,而且又是骑马夜行,韩辰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似乎不过是他刚刚从城外打猎归来。
风重华敛下双目,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么急着回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韩辰笑望着她,“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了,想回来看看。”
风重华怔怔地看着韩辰,双眸突地有些湿润。
她猛地转过头,将脸朝向内侧墙壁。
韩辰叹了回气,将手落在风重华的鬓发上,轻轻地抚着,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方道:“我要回去了,你安心睡觉,什么都不要想。”
风重华没敢转过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韩辰将手炉放到床边,又细心地替风重华掖好被子。
在被子上轻轻拍了两下,才转身出去了。
今夜的雪,下得格外的大。
呼出的气体在雪夜中化成一道长长的白气。
赵义恭在院中跳来跳去,搓着双手,不停地哈着气。
见到韩辰自小楼中出来了,忙迎了上来,“世子爷,要回府吗?”
韩辰没有说话,先转头往小楼处看了一眼,而后才缓缓颌首,“走吧!”
俩人就往一处墙角处走去,如兔起鹘落般,转瞬消失于墙后。
文府后门处,停着十几匹骏马,马上坐着的侍卫在雪中已变成了一个个雪人。
八斤连忙手持大氅披到了韩辰身上,然后咿咿呀呀地比划个不停。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府。”韩辰略有些不耐烦,然后转过头,低声询问赵义恭,“你可打听清楚了,是袁雪曼在陛下面前进的言?”
赵义恭点了点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说是袁县主在陛下面前提起了莫嫣,然后这才有了陛下赐莫嫣为侍媵的事情。”说到这里,他补充道,“其实依属下来看,这也算是好事一件。莫嫣毕竟是莫大叔的女儿,世子爷若是纳她为侍媵,也能安了那些……”
“够了!”韩辰低叱道。
他抬起头,看着这漫天大雪,眉头紧皱。
袁雪曼……
他的那双在看到风重华时无比温柔的眸子,此时寒光四射,冷意逼人。
小楼内的风重华却是坐起拥被,毫无睡意。
一双眸子氤氲着雾气。
她侧耳谛听着墙外的动静,却是除了这雪落的声音,竟是再也听不到旁的。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本该值夜的良玉不知所踪。
只有床边那处水渍在告诉她,方才不是个梦,韩辰刚刚来过,却又走了。
韩辰难道是为了安慰自己特地回来的吗?
风重华有些不敢相信。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的人物?怕自己受委屈,怕自己难过,特地不远百里骑马回来,只为了告诉自己安心睡觉?
可是,方才发生的事情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韩辰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心,一下子乱了。
前后两世活了六十多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感情!
她记得苏东坡,是如此深情爱着他的妻子,在妻子王弗亡故十年后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词句。可是他明明在妻子去世三年,继娶了妻子的妹妹王润之。如果他真像自己说所的那般爱亡妻,怎会舍得有旁人占据妻子的位置?
有了王润之还不算,又在杭州纳了一个名叫朝云的小妾。东坡是如此爱朝云啊: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他爱朝云时,继妻王润之可还未亡故呢。
男人,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吗?
又有几个从一终老?又有几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她是女人,她也不敢想这样的待遇。
她只希望丈夫敬她爱她罢了。
可是韩辰……
闺房的门轻轻地响了,良玉踮着脚尖悄悄地走了进来。
风重华连忙钻进锦被,将眼角的泪水抹去。
良玉走到床边,看到风重华一动不动的,轻轻地出了口长气。
还好姑娘在熟睡,没发现刚刚世子爷来过了。
若是让姑娘知道她把世子爷偷偷放进来了,还不得打死她?
良玉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
幸好今日是她值夜。
如果值夜的是悯月或者惜花和射月,只怕世子爷就没有这么容易溜进来了。
想到这里,良玉看向风重华的目光中多了羡慕。
姑娘真是好命。
世子爷待姑娘可真好!
好得都让她这个做丫鬟的羡慕了。
也不怪莫嫣那些小贱蹄子想爬世子爷的床,谁让世子爷如此优秀,又如此重情?
若她是莫嫣,只怕也想爬……呸呸呸……谁要爬世子爷的床……世子爷是个重情的人……只怕根本就没将她这等小丫鬟放在眼中……她这辈子能侍候世子爷心爱的人,也是她的福气了……将来等到风重华入主汉王府,她就求风重华为她指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做大房……谁要做天天看人脸色的侍妾啊……难道做丫鬟还没做够吗……
良玉在这里胡思乱想着。
在床上的风重华,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良玉瞧出不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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