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俊美的君主,高然而坐。身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袖,外罩着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只是神情淡漠。
可却恰好和他一旁打扮华贵的女子,如天人之姿般,相称的很。
眼前的这个人是有多久没见到了?
甄六兮做梦没有想到她与寅肃的再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心里暗自苦笑。
“你要做什么?”
顾南封看见原本正楞楞发呆的女子,正突然启了脚步。
连忙拉住她。
“那[女]人快来了,赶紧随身边的平民跪下,否则要是被他发现……”顾南封本想要将话说的更绝一些,但看到六兮的神情凄然。
后半句话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咬牙用力的将女人拉下,随身边的百姓跪在地面,顾南封用宽大的袖子还特意往女人旁边遮了一遮。
“你现在冷静一下,那[女]女人跟你顶着同一张脸,若是你冒然出去。只会被他们当成异类……”
顾南封有些颇为不放心地扫了一眼甄六兮。
甄六兮本就一路奔波而来,脸色发沉如掺了石灰的锅底。
她一双眼睛定定的瞧着,路中间的那一对璧人。
平民一片片的跪下,乌压压的一片。
寅肃面无表情,因故作亲密依偎而紧紧抓着女人的手,更用了几分力。
他微微侧着脸,语气冰凉,“你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兮儿了?随我一起平临天下,你也配?”
女人的脸上依旧扬着淡淡的笑,听到这句话并无什么反应。
嘴角的弧度安然温和,“皇上还是别说这些话了,我可听不懂,如今我不就是你口中的兮儿?就算我不配,皇上要知道,坐在你旁边的依旧是我。”
两人低头说话的样子,在他人看来反倒是亲密的互动。
恰时,寅肃正抬头平扫众人时。似乎下意识便从人群中用眼神抓住了甄六兮的所在的方向,两个人的眼神正好碰撞。
男人微露了一丝惊喜和难掩的意外,但没过多久,便迅速平掩。
甄六兮手指紧紧的收抓着裙摆。
一点点钳制开顾南封的动作,那人明明看到了她。
直接冲开了人群,完全避开了顾南风的动作,她身上挂着一件色调压沉的黑袍,伸出了两条长臂,拦住前行的龙撵,“停下。”
寅肃为表亲民,在龙撵附近并没有安插多少侍卫。
但藏在附近的暗卫却是只多不少。
听到了一丝丝响动,便应势而出。
不消一会,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暗卫,围住了整个马车,个个都将近举着对准了甄六兮。
“保护陛下。”
暗卫统一喊着口令,每个人只露出一双杀寥与血意的眼睛。
“真的不认识我吗?”甄六兮那张苍白的面孔,微微带了几分讽笑,眼风在龙撵上面的两人来回扫动。“寅肃,你真是让我好瞧你,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楚?我才是真的甄……”
“还不赶紧将人拿下,关入监牢?”
寅肃面色灰沉,打断了甄六兮的话。
“下面的人究竟是谁,怎么会跟我有一张样貌?想必一定是出来妖言惑众,这种人,应该当街杀了以儆效尤才对,免得出来玷污皇上的眼睛。”
坐在一旁的女子,微微蹙着眉,神色认真道。
话听起来像是处处为了寅肃着想。
暗卫听到这般话,一时不知该杀还是该抓。
寅肃手指紧紧的收抓着,骨指关节的地方更是格外突兀。
微微泛白。
他厉了眉峰,“今日是亲临百姓,如此的日子怎么能见血,还不将人关押?待日后再做处理。”
暗卫听到这话,心中也自然有了分别。
连忙将路面欲作阻拦的甄六兮擒住。
被剑柄强硬按压着下去。
甄六兮的脸靠近着地面的沙粒,有些许刺痛。
她闷哼了一声笑,努力的抬起一双眼看向坐在上面的二人,语气透露着阴寒,“你们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刚说完,她便被暗卫用力地敲击了一下后脑勺。
昏厥前,她对着人影中想要伺机而动的顾南封,摇了摇头。
见其似乎是听懂了她眼神想要传达的东西,便又退了半步,隐匿在人群之中。
头顶的那幅刺痛逐渐清醒。
身体本就不堪重负的甄六兮最终还是晕厥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是昏天暗地仿若一片炼狱的监牢。
甄六兮抽动了一下手指,仿佛感受到了满手的黏腻。她定着眼神似乎想要瞧清楚,才看清手上沾的满是血液。
“总算是醒来了。”
迎面便是一头凉彻骨的冰水和尖利的声音。
甄六兮浑身都被浇透了,眨着凝了水珠的长睫,“这里是监牢。”
迎着散乱的记忆,拼凑出对这个地方的局限认知。
甄六兮浑身酸痛仿佛散架了一般。
刚才泼她的水,是监牢的小卒,无论是行为还是动作,都透露着一股娘里娘气。
怕是宫里剔除的太监,被发配到这监牢做卒吏了。
听到甄六兮那句话时,那小卒还恶意的哼笑了一声,“看来你的脑子还算清醒,那接下来你可是得吃苦头了,来到我们这监牢,不五马分尸的恐怕是走不出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着手上沾满了血液的鞭子,“听说你是当街拦下了陛下的龙撵,我瞧着你这胆子大的很,竟然连这都敢做?”
甄六兮缓慢的从地面上爬起身,将满手的黏腻往自己身上擦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卒,“天天待在牢里,你知道的事情倒也不少,没有少打听事吧?”
摸了一把散乱的头发,她坐正了身子。
对视上了那小卒的眼。
仿佛是被看穿了什么,那小卒立马变了脸色,“什么叫我打听事?我看你一个在牢里的,也敢随意笑我?”
用力的挥了一鞭子,抽在了女人的身上。
皮鞭与肉的碰撞,仿佛被撕裂开来的布帛,响亮透彻。
咬着牙闷下了声,甄六兮平整着呼吸,脸上残余最后一点笑,“把寅肃叫来,我有事与他说。”
“你说什么?”
仿佛听到了一个大逆不道的说词。
小卒连忙看了一眼周围,“你嘴巴给我闭紧,我们皇上的名讳,难不成你还可以直呼?真是没了王法……”
他一边挥舞起鞭子,准备在应声而下时。
女人定定地瞧着他,一句话突然拦住了他的动作。“你现在如果真是动手打了我,头颅掉下的绝对会是你,你最好趁这时好好看清我到底是谁。”
那小卒本来不屑一顾。
岳家顺着微弱的灯光端详的女人脸时,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太对的地方。
“你……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迟疑着语气,手里的皮鞭转动在掌心。
“我有一张和如今最受皇上恩宠的女人,一模一样的脸。”
甄六兮将掩盖在脸上的头发全部顺至耳后。
“先不说,究竟是不是所谓那个受宠的女人。但就凭着这一张脸,没有命令,你也敢轻易动手就是对如今世上最恩宠女人的不尊敬……”
女人说这句话一字一句地放逐着,表情明明是笑着的。
可小卒却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吞下了一口唾沫,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女人仿佛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可这时就算反应过来了,也不能否认女人说的没有道理,狠狠的咬了咬牙,还未开口出声反驳,从牢狱门口便传来一声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
声音极具穿透力。
小卒身居低位,虽然平日里爱打听一些事,期望着能攀个高官。
但还是第一次能够真实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帝。
若是他能借由这此事,拿做跳板,攀到皇上的一点边角,他日后也定当富贵无比。
如此想着,他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跪在地面。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寅肃一双清黑的沉底牧靴,脚踩在监牢的淤泥之上,面容清寒扫过蹲坐在地面上的女子。
眼睛定格在女子手臂上,那一条被皮鞭鞭打的伤痕上。
他垂了眼帘,语气冰凉到彻骨,“谁做的?”
一旁的小卒听到这个语气,浑身颤抖了一下。
微微弹了弹手正准备应答时。
突然又有一道声音打断。
“没想到这女子这么快就被压审了,看来这监牢里的人,的确有几下子。”从口子渐渐走出来,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一身暗红色的百凤褶裙,腰间连着褶带,一路步履款款的来。
特意地停在了男人的身旁,语气娇柔了半度。
“这么尽职尽责的小卒,应该大大奖赏?想必皇上一定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吧。”
女人一张明静的脸上沉着温和的笑意。
甄六兮手紧紧的收抓了一下,咬了咬牙,“你根本就是个假的!”
“假的?”女人听到这两个字饶有意味,舌尖绕着细细咀嚼了一会,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寅肃,“皇上,她竟然说我是个假的。”
“简直胡说八道。”寅肃将手绕至腰后,他脸靠近跪在地面上的甄六兮,“你瞧瞧你如今是什么样子,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甄六兮此刻头发散乱,听到男子的这话微微凝神,却仿佛感觉到一字一句插入了心口般,被剜的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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