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葵对京城极为熟悉,此处距兰芳斋只隔了一条街巷,就算是走路过去,半个时辰也够跑两趟来回了,不知顾逸川是不是被什么绊住了脚,不然怎会迟迟不归?
她想过去瞧瞧,可车夫也久不回来,她也不能把马车撂在这里不管,便只能原地等待。
却说顾逸川在兰芳斋买了点心,正要返回,路口忽然冲出来一辆疾驰的马车,沿途撞倒了几个小摊不说,还险些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卷进马蹄之下。
若非那车夫技艺不错,及时勒马,那孩子定是要血溅当场。
街上众人都看得心惊,纷纷往一旁退让。
那车夫虽然避开了孩子,没有伤到人,却仍不由怒骂。
“不长眼的小畜生,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往马车前面冲,若是惊扰到了车里的贵人,你这一条贱命还不够赔的!”
他说话极其嚣张,但这一辆马车看着就非富即贵,里面的人想必是什么大人物,众人也不敢随意帮腔,只想着,等他出完气走了,再去看看那孩子有没有事。
那孩子父母也不在跟前,方才他在马肚子下滚了一圈,原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更是害怕得蹲在地上大哭。
车夫出完气,本要继续驾车离开。
从车里忽然探出一张年轻女子娇俏的脸,她先是扫了一眼外面,随即便骂那车夫,“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赶的车,险些磕到了郡主的脸,仔细回去挨板子!”
她伸手一指地上哭闹的孩子。
“还有他,害得郡主受了惊不说,如今又在这里吵闹,惹得郡主心烦,你还不快给我拿鞭子抽他?”
众人听到说车里的人竟然是郡主,即便是心疼那孩子,也没人敢出言帮他说话。
那可是郡主娘娘,谁有胆子敢上去得罪啊?
看来这孩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车夫忙不迭赔不是,得了吩咐,便卷起马鞭下了车,朝着那孩子走来。
“小畜生,要怪就怪你自己不长眼!”
车夫一抖马鞭,恶狠狠地就要朝着那孩子抽下。
“住手!”
一声低喝传来,是顾逸川挡在了孩子身前。
车夫眉头一皱,“你是谁,快滚开,别挡着我教训不长眼的人!”
顾逸川将孩子护在身后,冲着车里的人说道:“这孩子也不是有意的,还请郡主娘娘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于他。”
清朗的声音响起,街上众人都面带佩服。
这个年轻人,就不怕得罪人吗?
“我为何要饶恕他,年纪小,就可以不分对错么?”一道略显轻傲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顾逸川躬身行了一礼,“我代这孩子向郡主赔个不是,望郡主网开一面。”
“呵。”车里的人轻笑一声。
“你凭什么代替得了别人,他刚才惊了马,害我撞到头,还险些破相,本郡主难道不该罚他么,你既不愿看他受罚,那不如你来替他挨了这顿打?”
话音刚落,方才探出头的那个婢女从车上下来了,和她一起下来的,还有另一个年轻姑娘。
两人安置好脚凳,一人掀起车帘,一人躬身侍立在车门旁。
片刻,一双纤纤玉手伸出,一道满身贵气的纤细人影扶着婢女从车上下来,于马车旁站定。
其实,永嘉郡主大可不必下车,但她就是好奇,想看看究竟是谁,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有胆子敢出来,在她面前玩路见不平的招数?
可她没想到,出言说话的,竟是一个如此俊美的少年郎……
“你……”
她一时都有些看呆了。
顾逸川见她下车,先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又说道:“方才郡主说到对错,那么在下倒是要同郡主辩一辩,到底孰对孰错。”
永嘉郡主痴痴望着他的脸,心中不觉感叹,怎么会有人生的这样好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说的不就是他吗?
她一时走了神,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还是婢女提醒,她才回过神。
永嘉郡主压下惊艳的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惊扰了本郡主,这难道不是错?”
“是,但总有因果先后,若非郡主当街纵马,这孩子又怎会惊扰到郡主车驾?”
“如此说来,倒是本郡主的不对了?”
顾逸川神情肃然,“本朝律法,不得无故于闹市中驾车疾行,郡主方才已然违律,沿途撞倒了摊贩不说,还险些伤人,这难道不是过错吗?”
“哦?那你怎知,我没有急事?”
顾逸川问:“敢问郡主,可有急令公文需要递送?”
“没有。”永嘉郡主摇头。
“再问郡主,家中可有人急病求医?”
“那倒也没有。”
“既然如此,无视律法当街纵马,岂能无错?”
永嘉郡主对他愈发好奇,问道:“可我向来如此,从未有人敢言半句不是,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个读书人吧,你可清楚得罪本郡主的下场?”
顾逸川依旧不卑不亢,“在下据理而论,无心与郡主做对,只是想请求郡主,能放这个孩子一马。”
“若我偏不呢?”
顾逸川眉头微沉,朗声道:“那在下定会将今日郡主的言行,如实状告到有司衙门,在下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读书人,但料想朝中的御史言官,定然能够仗义执言,主持公道,郡主即便身份贵重,也不能不听百官之言吧?”
永嘉郡主忽然笑了,“有胆气,你是第一个敢当街威胁我的人。”
“在下不敢。”
永嘉郡主扫了那孩子一眼,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罢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今日就放过他吧。”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婢女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丢到那孩子脚边。
“别哭了,郡主娘娘赏你的,拿去买糖吃吧!”
永嘉郡主再度看向顾逸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