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川再度受袭,心里不禁也有些意外。
因为他从未想过,以自家娘子的性子,竟然也会一而再地捉弄于他?
不过,看到沈南葵脸上明艳犹如春花一般的笑容,他又觉得惊喜,不由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傻子,发什么愣?”
又是一个雪球飞来。
顾逸川生生被戏弄了三回,他笑意染上眉梢,却故作恼怒说:“三次了,我可要还手了。”
他随手团起一个雪球,怕砸到沈南葵,并不将其压实,松松散散就扔了出去。
他一扔一个准。
而且,由于雪球压得不实,还没砸到人便已经散开,碎沫掉入领口,却更让沈南葵难受,她想扒拉也扒拉不尽,便冲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钟山和芳草求援,“你们谁来帮我?”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哪有不爱玩的?
芳草笑嘻嘻跑过来,“我帮夫人!”
钟山也坐不住了,忙道:“那可不行,你们这是以多对少,公子吃亏了,我去帮公子!”
四人很快分成两组阵营。
顾逸川和钟山顾及对方都是女子,并不敢下重手,边丢雪球边躲。
沈南葵则是和芳草分工,她只顾团雪球,芳草负责往外丢。
四人玩得极为尽兴。
忽然,芳草扔雪球时一个没注意,打中了顾逸川的眼睛,他“哎哟”一声捂住眼。
芳草吓得连忙赔罪,“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沈南葵也赶紧上前查看,只见顾逸川眼睛倒是没什么事儿,眼眶却红红的。
芳草满脸愧疚,“都怪奴婢下手没轻重……”
沈南葵拍了拍她,“不怪你,是我叫你来玩雪的,他要怪罪,有我顶着呢!”
顾逸川问:“那这么说,娘子要对我负责咯?”
沈南葵点头,“嗯,你说吧,想叫我如何赎罪?”
顾逸川笑了,“那便罚你吹笛给我听。”
沈南葵优雅地一颔首,“愿为公子效劳。”
她扭头吩咐道:“钟山,摆桌案烹茶。”
钟山闻言立即去张罗了,芳草也连忙去屋中取了两个手炉出来。
沈南葵暖了会儿手,便拿出短笛,面对着竹林缓缓吹奏起来。
太阳移至头顶,慵懒和暖的光芒洒下,照着这一方小院,落在那一片翠竹雪顶之上,最后又勾勒出站在光里的那一道人影。
清越的笛声响起,这首曲谱并不复杂,简洁的曲调清新自然,如一湾淙淙溪流,轻吟浅唱间,无端叫人摒去心里的许多杂念,只余恬淡和从容。
一曲毕,顾逸川毫不吝言地赞赏,“聊将横吹笛,一写山水音,今日得闻姑娘一曲,也是值了。”
沈南葵浅浅一笑,“一首小调而已,公子未免夸张了。”
顾逸川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虽是小调,可曲意难得,所谓听曲识人,便是如此,姑娘何须自谦?”
沈南葵笑着抿了一口茶,又一指身后的竹林。
“好曲,好茶,好景,公子可还满意?”
“满意至极。”
顾逸川眉目间也是散不开的笑意,问道:“南葵,你今日仿佛格外高兴?”
沈南葵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来了这里,我心里就十分轻松。”
顾逸川道:“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小院里,只有你和我。”
沈南葵笑着抚掌,“没错,正是如此,在这里,我不用管沈家如何,也不用在意顾家如何,这里只有你和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这辈子,上辈子,她好像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昨日踏进青雨巷小院的一瞬间,她便仿佛卸下了一身的枷锁,她不是那个要统御侯府的主母,也不是顾家的贤惠儿媳,更不是要舍己顾人的沈家养女,在这个小院里,她就只是她自己,她身边,便只有要与她相伴一生的良人。
笑过一阵后,她忽又叹了口气,“这样一说,我都不想回去了。”
顾逸川握住她的手,“你若喜欢这里,我们便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
他也从未有过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刻。
打雪仗,品茶听曲,赏雪闲谈,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没有外界纷扰,没有诸多规矩,不论做什么,都叫他从心底里觉得高兴。
沈南葵思索片刻,应道:“好,逸川,我便在京城多待一段时日,等到私塾开学了再回去,而你就留在京城待考,如何?”
顾逸川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我送你,耽搁不了几日。”
沈南葵拍了拍他的手,“怕什么,我还有芳草陪我呢,到时再让钟山送我回去便是了,来回少说也要五日,路上颠簸,你也无法安心读书,还是留在京中吧。”
事情说定,顾逸川便提笔给顾庆荣写信,将安排告知于他们。
写完后他问:“南葵,烟霞阁才刚开业不久,大哥大嫂一向都是找你拿主意,你这么久不回去,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南葵笑了笑说:“我迟早要放手的,如今货源和售卖已成规模,我相信大哥大嫂能应付得来。”
顾逸川不由叹道:“我家娘子还真是运筹帷幄。”
沈南葵一脸谦虚,“过奖,过奖。”
两人安心在青雨巷住了下来,正月里的京城最为热闹,上午顾逸川读完书,下午得空,或是陪沈南葵去逛集市庙会,或是两人流连于茶馆酒肆中听评书、探美食。
沈南葵在京城待了两辈子,到处都无比熟悉,她带着顾逸川,两人成双成对出入于各处,落在旁人眼中,他们便是一对让人倍受艳羡的恩爱眷侣。
或也有不想出门的时候。
两人便窝在小院,郎抚琴来妾吹笛,院门一关,再无暇理会外界的风雨。
沈南葵觉得院子里除了这一片竹林,景致有些过于单调,顾逸川便带她去逛集市,买了小贩说的,能够随栽随开的几棵花树,有梅花、桃花和海棠。
他亲手把几棵花树种在南墙下,笑着同她说:“你瞧这枝头梅花未落,如今正正应景,待你春日再来,桃花也就开了,桃花谢了还有海棠,只要有我在,必不叫你觉得枯乏。”
沈南葵笑他,“那你可得好生侍弄它们,若我来时看不见花开,我可不依。”
……
快活的时光总是短暂,一转眼半个月过去,沈南葵也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