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空气中弥漫着胶着的气息。
随着黑子落下,商砚秋懊恼感叹:“爷爷,您又赢了。”
这已经是第三局了,想必叶知闲应该感受到了商砚秋的诚意。
叶知闲品着金骏眉,得意地摘下老花眼镜,乐呵呵地笑着:“还不是你有意让着,我可还没老糊涂呢,当年棋艺就没比过你爷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商砚秋礼貌地替叶知闲续上茶水:“爷爷您过奖了,晚辈侥幸而已。”
叶知闲喝了口茶,随意使唤着叶同初:“你去看看厨房好了没,可以起菜了。”
叶同初心领神会,起身离开,临走前不忘把叶修然也一同支走。
虽然不放心,犹豫再三的叶修然最后还是被请出了书房。
叶知闲早在棋局中就看破了商砚秋的讨好之意。
她要的就是一个私下交谈的机会。
叶知闲也给了她这个机会。
他端起茶盏,随口问道:“说吧,你今天来,不单单是给我祝寿的吧。”
商砚秋莞尔一笑:“还是爷爷厉害,不过今日最重要的,是来给您祝寿共迎团圆的。”
说罢,她将带来的寿礼打开,金丝楠木的盒子里,一个青花瓷瓶静静地躺着,瓶身光洁,釉色完好无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叶知闲向来爱好青花瓷器,一见到这个宝贝,顾不得长辈之仪,他激动地戴上眼镜,不忘拿起身边的放大镜仔细端详。
“这宝贝,该不会是……?”叶知闲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惊讶地看向商砚秋。
商砚秋知道他的意思,将木盒往前挪动了一些,确认道:“没错,是我爷爷生前和您争了半辈子的宝贝,现在,它是您的了。”
相传,当年商砚秋的爷爷商言之和叶知闲同时爱上了申城名媛周雨婷,为了博她一笑,在拍卖会上,二人同时竞拍商砚秋手上的青花瓷瓶,“打”得不可开交。
后来叶知闲赢得了花瓶,而周雨婷选择了商言之。
之后的婚礼上,叶知闲差人将花瓶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了二人。
每每聊起这段往事,关于谁才是随后的赢家,两位泰斗都能争个面红耳赤。
叶知闲捏了捏胡子,看出商砚秋沉不住气了:“看来,你很在乎美术馆的存亡。”
商砚秋笑着解释:“美术馆是我爷爷亲自造起来的,也是我奶奶生前最爱的地方。它经历过时局的动荡,见证过繁花的绽放,就这么被废弃了,实在可惜。”
叶知闲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其中,应该还藏着什么秘密。
商砚秋并没打算坦白自己的私心,她长吁一口气,继续道:“我暂时以今年实现盈利的条件和几位股东对赌,不过,这只是缓兵之计,治标不治本。”
叶知闲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以为,上次答应你的请求,只是口头说说的?”
商砚秋惊讶地抬眸看去,难道?
他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道:“要让美术馆永远存在,就要给赋予它不同的意义。可是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只要宣传得多了,就会有人亲自上门为它背书。你现在要做的,唯有耐心等待。”
商砚秋虽然不解,但看叶知闲从容笃定,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决定信他一回,听他的话耐心等待:“谢谢爷爷提点。”
叶知闲摆摆手:“时间不早了,陪我去餐厅看看。”
商砚秋将拐杖递给叶知闲,扶着他缓步往前。
叶知闲瞧了眼青花瓷瓶,和蔼开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花瓶可不能放在这儿,我怕修然他奶奶半夜找我算账。”
商砚秋忍俊不禁,也是,当年的风流韵事还是不提的好。
叶知闲想了片刻,有了主意:“回头我差人送到美术馆去,你说那是雨婷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才是这花瓶的归宿。”
商砚秋有些感慨,乖顺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听爷爷的。”
二人相扶走在回廊里,寂静之下,叶知闲忽而开口:“感情也是如此,既然都过去了就应该往前看,珍惜眼前人才是正道。”
商砚秋抿唇不语,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叶知闲继续道:“感情的事情,你且慢慢领悟吧。修然那小子考虑得太多,你呢,不愿直面自己的内心。好不容易有缘遇上,别再错过了才是。”
商砚秋低着头,默不作声。
关于爱情,她也曾拥有过。
可年少时的义无反顾换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背叛,甚至给家人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
从那时开始,商砚秋便不再相信爱情。
她也不需要爱情。
她也失去了好好爱一个人的能力。
叶知闲不便多说,只能同情地看着从远处悄然出现的一抹身影叹道:“我这个孙子啊,有点傻。你俩挑个黄道吉日把婚礼办了,赶紧把他带走,省得我看着心烦。”
商砚秋轻笑出声,叶知闲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订婚之后,便是婚礼,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远走来的,是叶修然。
出生于文学世家,又是作家和大学教授的他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儒雅书卷气,留英回国的他还拥有着潇洒浪漫的绅士味道。
只见他迈着从容的步伐,浑身充满着内敛的力量。
原本从容不迫的脸上,多了一份担忧之色。
见商砚秋和叶知闲有说有笑地走来,叶修然不禁松了口气,不自觉地露出了松弛的笑容:“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久?”
叶知闲哼着:“怎么?怕我为难孙媳妇?”
孙媳妇?叶修然不解地看向商砚秋。
商砚秋浅笑,故意调侃:“爷爷让我赶紧挑个好日子,把你娶了。”
叶修然惊讶地顿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叶知闲脸上。
而叶知闲正摸着胡须,得意洋洋地冲叶修然眨了眨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叶修然情不自禁地笑着看向商砚秋:“好,听你的。”
那一笑,如和煦的微风,拂过商砚秋波澜不惊的内心,心驰神往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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