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一刻钟后,程院长推门走了出来,冲着大家摇了摇头。
“不是,程院长,吕良就是腿被挤断了,头又没受多大伤,怎么就死了呢?”
郑画图急了,纳闷地问。
“是,他的头部没有重伤,腿部粉碎性骨折,按说不会致死。但他腿部大动脉被人为割破,失血过多。”
程院长语气沉重,“他被送来的时候,因为浑身都是血,伤情难以确定。我们发现他的致命伤并想尽办法抢救,还是失败了。”
忙活了一天一夜,最后换来这么个结果,谁都接受不了。
“一般情况下,动脉被割二十分钟内,人就会休克,至完全缺血死亡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这得看割的是哪儿的动脉,如果是颈动脉和腿部大动脉,快的几分钟人就没命了,慢的也就十五到二十分钟。从机场到中心医院的路程最快也得四十分钟……唉,要不是血管没被完全割断,他在路上就不行了……”
程院长说完,摇了摇头,转身脚步沉重地走了。
没人有心情说话。
突然,高颜想到什么,紧追两步,“程院长,吕良的大腿动脉是用什么割伤的?”
“刀具。刀口很窄,刀锋很快,刀柄细长,像是……篆刻刀之类的,你们可以去车祸现场找找,说不定还能在车里找到。”
程院长仔细想了想,说。
“篆刻刀?”郑画图跟过来,闻言眼睛一亮,“肖寒说过,张勇脖子上的致命伤也不像普通刀具,也像是篆刻刀。”
“云鹤,你不是说你在吕良家也找到了一把没被烧毁的篆刻刀吗?”
高颜主动向孟云鹤示好。
孟云鹤点点头,“嗯。已经交给肖法医了,不是那把,伤口不吻合。篆刻刀一般都是成套的,刀口不同,篆刻功能和效果不同。”
大家对望了一眼,虽然都累得不行,但还不能收队。
郑画图立刻打电话给留守在车祸现场勘查取证的路杰,让他带人仔细搜查一下,车里有没有篆刻刀之类的刀具。
“有一把,血乎拉的,我装在密封袋里了,拍照发给你看。”
路杰说完片刻,郑画图就收到那把篆刻刀的照片。
看到那张照片,郑画图和高颜对视了一眼,“就是它了。张勇脖子上的刀伤应该也是这东西割的。回头再让肖寒确认一下。”
如果刀口与张勇脖子上的伤口吻合,那吕良是真凶无疑。
怪不得一直没找到作案工具,吕良竟然一直藏在身上。
可是谁会想到去搜一个孩子的身?
高颜想到傍晚她还拉着吕良去接小军,当时吕良就坐在后座上。
如果吕良当时对她起了杀心,趁她开车不备给她来个突然袭击……
高颜头皮发紧,只觉得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在做噩梦,这才刚刚醒过来。
第二天,高颜顶着熊猫眼上班开会。
孟云鹤把她送到单位,去医院帮着照顾二老了,说让她给他一个向岳父岳母表忠心的机会。
高颜走进会议室时,看看其他人都到齐了,一个样儿,眼圈青肿,都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跟残兵败将一样!”
郑画图敲完桌子,挨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表情严肃,目光严厉。
大家习惯了接受郑画图的死亡凝视,也做好后面的准备。
往常这时候,郑画图接下来要开训了。
批评打击教育加上激励鼓舞演讲,他会抑扬顿挫、唾沫横飞十分钟左右。
可今天,大家都深呼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等了半天,郑画图还哑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家都不淡定了,惊惶惶看向郑画图。
郑画图的眼睛竟然红了!
我的天,开天辟地头一遭。
郑画图是谁,人如其名,画图一样严谨的个性,雷打不动的沉稳,对自己那叫一个狠,就算离婚都没见他红过眼。
“郑队,您有话就直说,兄弟们一时听不到你训话,这心里空得慌。”
陈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提示。
“是啊,您别把自己憋坏了,我们受得了。”
路杰也表态。
高颜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孟云鹤说过,郑画图要被调去邻市担任公安局副局长,难道是真的?
想到这里,高颜心里一咯噔。
且不说舍不得老领导加良师益友的郑画图调走,就说她接下来是不是真要背锅受处分了?
接连发生这么多起恶性要案,他们夜以继日忙活了三四个月,工作成绩虽然有目共睹,但到底差强人意。
特别是昨天晚上,她没有尽职尽责地看好吕良,让他瞅空跑了……
高颜的太阳穴突突跳,跳得她头昏脑涨。
就在大家等得快抓狂时,郑画图终于开腔了,“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郑画图站了起来,立正,抬头挺胸敬军礼。
大家都傻眼了。
千百年没遇着的待遇突然降临了,感觉不要太惊悚。
郑画图礼毕,眼里已经蓄满泪水,他深吸一口气,动情地说:“感谢兄弟姐妹们一直以来对我工作上的支持和对我生活上的照顾,我……”
郑画图到底没忍住,别过脸去强忍泪水。
高颜心想,完了,孟云鹤说的都是真的。
郑画图光荣地高升,她即将倒霉地受过……
不要紧,阳光总在风雨后。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高颜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抬起头直视郑画图。
“郑队,您有话直说,我们大伙永远都是你的兵,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陈平也动了情,声音有点儿哽。
“嗯。废话不多说了,我们朝夕相处,情同手足,都是过命的兄弟,走到哪儿都一样。”
郑画图调整好情绪,声音又有了力度,“我要调离去威华市担任公安局副局长,我的位置会由新来的同志担任。”
“为什么不提拔高科长啊?老是空降干部,上面能不能体谅下咱们基层干部的艰辛?不公平啊这样!”
路杰平时跟着高颜的时候多,不由自主替高颜鸣不平。
“就是,空降来的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对我们之前的工作不了解,衔接起来多费劲啊?”
陈平也抱怨。
其他五六个人都不满地嘀咕。
“高科长另有重用,也要调离。”
郑画图说完,深深看了高颜一眼。
“啊?哪有这样的,主帅副帅一起调离,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连主心骨都没有了,这还怎么干啊?”
“就是,上面怎么想的?”
“一个个调不行吗?空降一个还不算……”
大家顿时炸了锅。
高颜愣了,不处分她,还要重用?怎么可能?
郑画图反话正说、欲抑先扬?
心里打起了鼓,紧锣密鼓。
“周晓宁升任刑侦科长,你们安心干工作,哪儿那么多废话!”
郑画图恢复了一贯的风格,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不管谁来当领导,都他妈的给我好好干,这次提拔我们三个,下次挨片轮,谁都有份!”
“这还差不多。晓宁当科长好,自家人,顺眼。”
路杰拍了拍旁边周晓宁的肩膀,“周科长,恭喜恭喜,今天晚上请客?”
“调令没下来呢,别起哄……”
周晓宁挺谦虚。
“请,必须请。大家接连累了好几个月了,我们三个一起请大家乐呵乐呵,放松放松!”
郑画图拍板,赢来一阵欢呼。
“周晓宁,你科长都当上了,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赶紧找,别敬业敬成老光棍了;陈平,你老婆刚坐完月子,你多关心她多帮着照看一下孩子,别有点儿空不吆五喝六的打五人保;路杰,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帅挑三拣四的,我告诉你,女人长得好不好看不重要,过日子过的是性格,找个知书达理性格温婉的,能不离婚尽量别离,要不就苦了孩子了……”
郑画图之前和大家从来不说这些,今天破例。
大家心里又暖又酸,脸上笑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再亲密的关系,再深厚的友情,终有一天,还是要散。
散也好,聚也好,曾经的温暖永远在,彼此的祝福永远在。
散了会,高颜照例留下,忐忑不安地看着郑画图,等他亮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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